“灵山的问题,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云逍心中一凛。
能让玄奘用“严重”来形容,那问题恐怕就不是一般的严重了。
他正想追问,另一个声音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个声音很轻,很清澈,像山涧里的泉水。
但在这压抑的大殿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师父说得对。”
云我逍猛地转头。
说话的,是杀生。
她一直缩在角落里,安静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几乎让人忘了她的存在。
此刻,她正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些许情绪的波动。
“灵山,已经彻底变了。”
她看着玄奘,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曾在那里,见过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轰!
云逍的脑海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就是这个声音!
就是这种平静到诡异的语调!
一瞬间,尘封在神魂最深处的、那段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出!
……
万年后,阿鼻城,金蝉舍身崖。
悬崖边,魔气翻涌,深不见底。
无数畸形的、扭曲的魔物在崖下嘶吼、攀爬,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一个身穿黑色僧衣的绝美女子,静静地站在崖边。
她的容颜完美无瑕,气质冰冷如万载玄冰。
她就是阿鼻城之主,新佛四大至高之一,杀生佛主。
那时的云逍,还只是红楼里一个靠“道心治疗”勉强混日子的“供奉”。
他被她以“有机缘相赠”为由,带到了这里。
他记得很清楚,她看着崖下的万千魔物,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仿佛悲悯众生的笑。
然后,她转过头,用那种高高在上的、仿佛神明在对蝼蚁说话的语气,轻声说:
“云逍,下去看看吧。”
“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下一秒,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背后传来。
他像一片落叶,坠入了那无边的黑暗与疯狂之中。
耳边,是她最后那句轻飘飘的话语。
“别怪我,这是师父的意思。”
……
“大师兄?大师兄?”
孙刑者的声音将云逍从冰冷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云逍浑身一颤,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他猛地看向杀生。
眼前的少女,依旧是那副清澈、懵懂的样子。
她的眼神里没有万年后的冰冷与漠然,只有一片纯粹的、近乎透明的空洞。
她说完那句话,就又低下头,继续用一块布,认真地擦拭着手中的降魔杖。
那副淡漠的样子,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她。
但云逍知道,就是她!
错不了!
这死丫头,终于开口了!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他心底疯狂上涌。
装!
接着装!
万年后你可是把我坑得死去活来,差点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现在装什么纯洁无瑕的小白兔给谁看呢?
他几乎要忍不住冲上去,抓住她的肩膀,质问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质问她口中的“师父”,是不是就是玄奘。
质问她,把他弄到这万年前,到底有什么目的!
但他强行忍住了。
理智告诉他,不能。
眼前的杀生,还不是万年后的那个杀生佛主。
她只是一个刚刚觉醒了“吞贼宝体”、心智尚不成熟的少女。
在这里质问她一万年后的事情,只会被当成疯子。
更重要的是,玄奘还在旁边。
他这个“大师兄”的身份,本就来得蹊跷,经不起深究。
云逍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强行将那股几乎要爆炸的怒火压了下去。
他的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躺平的表情。
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但他“品尝”到的味道,却骗不了人。
在杀生身上,他“尝”到了一股极其纯粹的、冰冷的、类似“寂灭”的味道。
就像一块干净剔透的冰。
但在那冰层的最深处,却隐藏着一丝……极度危险的、甜美的味道。
那是吞噬神佛后,法则被嚼碎时残留的余韵。
这个发现,让云逍不寒而栗。
她不是在装。
她是真的纯粹。
但这份纯粹,是建立在吞噬和毁灭之上的。
就像一张白纸,可以染上任何颜色。
而万年后,她显然被染成了最深、最冷的黑色。
大殿里的气氛,因为杀生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变得更加诡异。
金翅大鹏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
孙刑者挠了挠头,一脸茫然:“不该存在的东西?啥玩意儿?”
玄奘只是平静地看着杀生,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饿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诛八界摸了摸肚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
“要不,咱们先吃饭?”
所有人,包括正在喝闷酒的青毛狮王,都齐刷刷地向他投去了看白痴的眼神。
诛八界缩了缩脖子,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云逍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瞄了杀生一眼。
那丫头还在擦她的降魔杖,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云逍心里琢磨着。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
骂她也听不懂。
要不……等会儿吃饭的时候,故意不给她夹菜?
或者,在她碗里偷偷放点芥末?
他知道这个想法很幼稚,很无聊。
但谁让万年后的那个她,把自己坑得那么惨呢!
君子报仇,一万年不晚。
我这提前一万年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云逍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充满恶趣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