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他将那幅未完成的画送给了我,说:“每个路过雨城的人,都会带走一点属于它的光。”
我把那幅画仔细包好,藏进背包最深处。
南下十余公里,我来到费尔斯兰,一个藏在湾口的小渔村。石道蜿蜒入村,雨在屋檐间低唱。
我投宿于一对老夫妻家中。男主人曾是北海渔夫,脸庞苍老却坚毅。他端来一锅热鱼汤,用洋葱与咸水炖煮,汤面泛着淡黄油花。
他问我从哪来,我说:“中国。”
他看着我眼睛,点头:“我们都来自海的彼岸。海不问名字,只认得归来的味道。”
那晚饭后,我随他走到村外的码头。远处一座老灯塔在雨幕中闪着微光。他指着那光,说:“年轻时,我总是朝那光回来。”
我沉默良久,然后问他:“你怕海吗?”
他摇头:“我怕没有地方可回。”
那一夜,我梦见自己坐在船上,怀中抱着一把写满诗句的琴。海浪托起我,星光照着我,一句低语在耳畔:“你回来了。”
卑尔根的雨,无所不在。雨中的街道、雨中的教堂、雨中的儿童、雨中的船帆与钟楼,每一道场景都被水洗出柔和光晕。
我在雨中写作。雨是伴奏,风是韵脚,心是主旋律。书页潮湿,笔迹略晕,却愈发真实。
我写那个在雨中奔跑的女孩,脚步轻快如梦;那只在港边等船的狗,目光安静;那披红雨衣站在雕塑旁的男人,似曾相识;还有那个敲钟的老妇,在布吕根尽头一声一声把时光唤醒。
第五天,我在港口长椅上坐了一下午。一个孩子送我一朵小黄花,说那是“雨精灵的耳朵”。我将它夹在书页中,如同将这座城市的声音藏进《地球交响曲》的心脉。
我也悄悄地站在老灯塔下,用纸船折了一封写有“我听见了你”的信,放进波涛中。风把它推得很远,我只看见它在浪尖上轻轻点头,像是告别,也像是祝福。
而这时,雨停了。
街边一位街头艺人撑起伞,开始演奏手风琴。音符滴滴答答,在湿润空气中轻舞。我站在对街,听那旋律仿佛在说:“走吧,前方还有诗。”
在离开卑尔根的前一夜,我站在港口望海。雨仍在下,灯仍在亮。天色如墨,浪声低回。
我翻开地图,光点已悄然北移。
特隆赫姆——那座藏在峡湾深处、曾为维京王都的城市,在地图上一闪如星。我知道,那不是下一站,而是命运的下一行诗。
我轻声道:
“特隆赫姆,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