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朝阳升起,这对兄弟才闭上了眼睛。他们在母亲的怀抱里沉睡了下去。
部族的人们离开了洞窟。他们又活过了一个日子。并且,这群斥退恐惧的人们,将再活过不计其数的日子。
不过,恶毒爪牙的败退,引起了它们的主人科亚特利库埃的注意。
这名为科亚特利库埃的魔王自诩是幽地之母,一万万个岩窟的主人。岩窟里的钟乳石是她的牙齿。吹拂出的阴冷湿风是她的舌头。每当她醒来,都要吞吃一万个生魂才能满足。在特奎与利马库之前,从没有人能从她的爪下逃离。
自觉蒙了羞的地之母挥舞着手。岩石鞭笞着瑟缩在一旁的恶兽们。
“快去!快去!为你们可耻的失败赎罪!抓来那鲁钝的凡人,填满我的肠胃!”
但眼看着恐惧被击败的人们,牢牢记着让恐惧狼狈逃窜的方法。
他们在山脚下定了居。他们削尖了木桩。他们点起了火。他们又让最好的战士拿着最锋利的刀,守卫在木桩后面。他们目光炯炯地瞅着火光外的荒野,一刻也不挪开眼睛。
在刀与火之下,科亚特利库埃的爪牙们吃了一场又一场的败仗。最终,它们只能蜷缩在黑暗里,不敢靠近火光分毫。
人们的心燃烧了起来。他们开始谈论起了胜利、光明和毒蛇的末路。他们相信特奎和利马杜。这对兄弟定是能让光与热延续下去的。
特奎和利马库也是如此想。他们磨着长矛与刀剑,预备着驱赶那恶毒的魔王走向末路。
但,记恨着这部族的地之母并不善罢甘休。
她取来了洞窟最深处的污泥,捏出了一条蛇。她又取下了自己的眼睛,镶嵌在了蛇的眼眶里。
“是那孩子让你们瞅见了火光,那我就去吞吃了他的眼睛。”
在一个傍晚,太阳刚刚落下。夜幕缓慢地笼罩天际。星月的光辉还尚未散发。蛇来到了部族外,咬死了一只兔子,钻进了它的皮囊。它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外出采药归来的利马库发现了这只兔子。他也看见了它身上的伤。善良的孩子毫不犹豫地放下火把,取出草药嚼碎了。他正要敷在兔子的身上。那条代言着地之母的蛇却从伤口里窜了出来,嘶嘶怪笑着:
“哈哈,无知的人!愚蠢的人!一只卑贱的兔子,却换了你的命!”
还没等利马库拿回火把,地之母的蛇一口咬住了利马库的脖子。它钻进了他的身子,将他的心和魂都抓在了自己手里。
在利马库之后,被地之母谋害的是那些毫无防备的守卫。他们像往常一样,朝着采药归来的利马库打招呼。但他们却被恶毒的蛇洞穿了心脏,就此死去。整个部族里的火都灭了。在寂静的夜幕里,死亡和恐惧卷土重来。
地之母吐出了蛇,用带着毒牙的嘴喊道:
“看啊!看啊!狂妄的愚人,你们都该跪往尘土的归处!”
“这个故事很古老,来自一个早就消失的时代。”希诺宁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情。“那时候,山还会对人和野兽露出牙齿,想要吃掉那些笨手笨脚的家伙,或者没有实体的魂灵。”
“人们都觉得,山里的神不喜欢他们,最好离得远远的。但是荒野里的风暴又逼得他们没办法,只能向那些岩石洞窟求个安身的地方。”
“他们只希望能熬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但那些洞窟和山一样,都要找这些跑来的人收点报酬。”
“好多部族就这么在荒野里跑来跑去,一路上失去了很多亲人和朋友。勇敢的特奎,还有他那个善良的兄弟利马库,就是在一个这样的部族里出生的。”
“他们出生的那天,洞里洞外都是黑漆漆的,让人心里发慌。族人围着一堆篝火,火苗晃来晃去,但谁也没觉得暖和。大家都在想,这火总会灭的,火一灭,我们也就完蛋了。”
“夜晚到底还有多久啊?我又冷又饿…”
“快点来吧!让我走进黑夜里算了!总比在这里受罪强。”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啊…”
“但特奎和利马库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们没有用哭声来告诉大家自己来了。”希诺宁说道。
“特奎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洞窟的深处。洞窟里的那些爪牙想了各种办法要吓唬他,让他退缩。但特奎的眼神像石头山脊一样尖锐,扫过了它们。”
“他看见我们的爪子和长牙了,但他一点也不怕!”那些恶毒的怪物开始小声嘀咕,心里很不安。它们不知不觉地就把自己的毒牙和爪子都收了起来。
“利马库呢,就挥着小手,咯咯地笑。他的笑声就像小溪里滚来滚去的鹅卵石。那些不安的族人不知不觉就把目光落在了他微笑的脸上。”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篝火虽然晃来晃去,但一直都没有灭。”
“利马库又挥着手,拍了拍旁边的木柴。‘添火!添火!’年老的族长被这个刚出生的孩子提醒了,他大声喊着。他把那种快要把整个部族都吞掉的恐惧也赶到了一边。”
“人们纷纷站了起来,往火里添柴。他们拔出了黑曜石做的刀。他们也学着特奎的样子,把目光投向了洞窟深处。”
“洞窟里的那些爪牙又生气又恨。但它们知道,这群人握着刀的手不会松开,眼睛也不会闭上。恐惧已经被赶跑了。死亡也只好走得远远的。”
“一直到太阳升起来,这对兄弟才闭上眼睛。他们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
“部族的人们离开了洞窟,他们又多活了一天。而且,这群赶跑了恐惧的人,以后还会活过好多好多个日子。”
“不过,那些恶毒爪牙的失败,让它们的主人科亚特利库埃注意到了。这个叫科亚特利库埃的魔王自称是幽暗大地的母亲,是一万万个岩窟的主人。洞窟里的钟乳石是她的牙齿,吹出来的又冷又湿的风是她的舌头。她每次醒来,都要吃掉一万个活人的魂灵才算饱。”
“在特奎和利马库之前,从来没有人能从她的爪子底下逃走。地之母觉得自己丢了脸,就挥了挥手。岩石像鞭子一样抽打着那些缩在一边的野兽。‘快去!快去!为你们丢人的失败赎罪!把那些笨蛋凡人抓来,填满我的肚子!’”
“但那些亲眼看到恐惧被打败的人们,牢牢记住了让恐惧狼狈逃跑的办法。他们在山脚下住了下来。他们把木桩削得很尖。他们点起了火。他们又让最厉害的战士拿着最锋利的刀,守在木桩后面。他们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火光外面的荒野,一刻也不放松。”
“在刀和火的面前,科亚特利?埃的爪牙们一次又一次地被打败。最后,它们只能缩在黑暗里,不敢靠近火光一点点。”
“人们的心里燃起了希望。他们开始谈论胜利、光明,还有那条毒蛇的下场。他们相信特奎和利马库,这对兄弟一定能让光明和温暖一直延续下去。”
“特奎和利马库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他们磨着长矛和刀剑,准备把那个恶毒的魔王赶到绝路上去。”
“但是,记恨着这个部族的地之母可不会就这么算了。她从洞窟最深的地方拿来一些污泥,捏成了一条蛇。她又把自己的眼睛抠下来,镶嵌在了蛇的眼眶里。”
“‘是那个孩子让你们看到了火光,那我就去吃掉他的眼睛。’在一个傍晚,太阳刚下山。夜幕慢慢地笼罩了天空。星星和月亮的光还没散发出来。那条蛇来到了部族外面,咬死了一只兔子,钻进了它的皮囊里。它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采药回来的利马库发现了这只兔子。他也看到了它身上的伤口。善良的孩子想都没想,就放下火把,拿出草药在嘴里嚼碎了。他正准备把药敷在兔子的身上。”
“那条代表着地之母的蛇却从伤口里窜了出来,发出嘶嘶的怪笑。‘哈哈,无知的人!愚蠢的人!一只没用的兔子,却换了你的命!’”
“还没等利马库拿回火把,地之母的蛇一口就咬住了利马库的脖子。它钻进了他的身体,把他的心和魂都抓在了自己手里。”
“在利马库之后,被地之母害死的是那些没有防备的守卫。他们像平时一样,朝着采药回来的利马库打招呼。但他们却被那条恶毒的蛇刺穿了心脏,就这么死了。”
“整个部族的火都灭了。在安静的夜里,死亡和恐惧又回来了。地之母吐出了那条蛇,用带着毒牙的嘴喊道:‘看啊!看啊!狂妄的蠢货,你们都该跪下来,回到尘土里去!’”
石头的敲击声打断了希诺宁的话。那个本来就在磨武器的特奎举起了手里的黑曜石刀,用它凿出了火星,点燃了自己住的帐篷。
他举起刀,猛地冲了上去,斩向了地之母的代言人。炽热的刀锋很轻松地就劈开了泥土做的毒蛇。特奎正打算继续斩下去,却看到了自己兄弟的眼睛,还有自己兄弟手上沾着的血。
就是这么一瞬间的犹豫,让那条被灼伤了的毒蛇逃掉了。它差一点就被火烤干,那枚地之_母的眼睛也差点被烧成了灰。
这个部族已经毁了,再也不可能反抗自己了。
地之母这么安慰着自己,很快就退回了黑夜里。
特奎想大声喊自己兄弟的名字,却被燃烧的烟尘呛住了喉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利马库消失在夜色里。
当夜晚终于过去,特奎站在一片废墟里,他知道,部族里活下来的人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他把迷茫和痛苦都埋在了心里,带着人们又开始了新的跋涉。
他们翻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峰,越过了一条又一条的峡谷,躲避着凶猛的野兽和有毒的虫子。一路上,特奎再也不敢闭上眼睛,也不敢松开手里握着的刀和火把。
终于,在一座沉寂的火山旁边,他们找到了一个愿意收留自己的部脱。
当看到最后一位族人在老萨满的安排下安稳睡下后,特奎才松了口气,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等他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在一个很热的岩石洞窟里,周围的岩浆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好像群山正在慢慢地呼吸。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岩浆也沸腾了起来,嗡嗡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个威严的声音在洞窟里回响:“你不要去找你的兄弟了,他已经被那条狡猾的毒蛇吞掉了眼睛。”
“但是我要救他,也要去追那条毒蛇!”特奎大声回答。
他的话在洞窟里回响,但山与火的女神却沉默了。
特奎向山与火的女神祈祷:“让我兄弟的名字能一直流传下去,我愿意用我的心和血来交换!”
岩窟发出了隆隆的响声,女神做出了回答。
女神回答道:“我听到了你的话。但你的兄弟已经不是你的亲人了,他的名字掉进了很深很深的地方。”
特奎抬起头,对着女神许下了愿望:“把我的血变成火,直到我的心能照亮那个很深很深的地方。在血流干之前,我会把我的兄弟带回来。”
“把我的血变成火,直到我的魂灵能烧死那条毒蛇。在血流干之前,我会把那条毒蛇的头斩下来。”
当特奎再次醒来时,部族里的老萨满给了他一把崭新的刀,又给了他一些干粮和水。
最后,老萨满握住了他的肩膀,为他祝福道:“愿你的火能烧干毒蛇的毒液。”
特奎又一次开始了跋涉。他感觉自己有了用不完的力气,也再也不会累了。他的血液像岩浆一样滚烫。他穿过了草原,翻过了雪山,走过了深谷和高山。山与火的女神用滚落的山石和岩壁上的裂缝为他指路,让特奎在前进的路上没有一点犹豫。
“他这是用自己的命换了力量。”左钰看着希诺宁,平静地说道,“这种交易很常见,但很少有人能真正付出代价。”
派蒙紧张地问:“那特奎最后会怎么样啊?”
“故事还没讲完呢。”荧安抚着派蒙。
希诺宁看了左钰一眼,继续讲了下去。
当他和他兄弟再次见面的时候,地之母还在用利马库的身体和声音嘲笑他。但当她的爪子刺穿特奎的胸口时,特奎一点也没动,她的骨头却被滚烫的血液熔化了。
特奎紧紧盯着那个恶毒的魔王,大声说道:“我的兄弟是善良的,他一定能让这片大地变得更好。”
“你却用毒液侮辱了他,披着他的品德,杀害那些相信这份品德的无辜的人!”
“死吧!你这条卑鄙的毒虫!就死在这里!”
特奎大声咆哮着,他的血溅在了黑曜石刀上,一下子就把刀烧得通红。地之母惊恐地看着自己的甲壳、骨头和灵魂都被斩开了。她想发出声音,叫来所有能叫来的爪牙,把特奎的每一寸皮肉都撕扯下来。
左钰随意地挥了挥手,一幅由光影构成的画面出现在众人面前。画面中,一个被黑气缠绕的身影正被一把燃烧着烈焰的刀贯穿。黑气发出无声的尖叫,在火焰中迅速消散。
“哇!这就是当时的样子吗?”派蒙惊讶地飞到画面前。
“她发不出声音了。”左钰说道,“因为她控制的身体里,那个原本的灵魂正在醒来。”
画面里,那个被贯穿的身体内部,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希诺宁看着这神奇的一幕,愣了一下,然后接着故事讲了下去。
地之母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在火光里,一个沉寂的灵魂在这具原本就属于他的身体里苏醒了。那个灵魂对着自己的兄弟喊道:“我不愿让你的血烧尽,但我看见了你的心。记住我的名字,兄弟。只要你记住我,那我就从来没有离开过。”
炽热的火焰席卷了阴冷岩窟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毒虫都死去了。所有的阴谋诡计,所有的恶毒卑劣,也都被烧得干干净净。
当特奎的最后一滴血快要烧尽的时候,洞顶开始震动,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一枚宝石掉了下来,正好堵住了他的伤口。
山与火的女神又一次说话了,声音在岩壁中隆隆回响:“你还有一滴血。回去吧,回到部族里去。这是你兄弟的心愿,我愿意为他实现。”
左钰挥手散去了眼前的光影画面。
在又一个夜里,在部族外等了一天又一天的老萨满站起身,迎向了回来的特奎。
但特奎却拒绝了水、粮食和人们的欢呼,只是开口说道:“那条毒蛇死了,我赢了。但我也要和我的兄弟一起离开了。”
他取下了胸口的那枚宝石,放在了火把上,走到了那座沉寂的火山旁边。
“我只剩下一滴血。但这滴血不是为我自己留的,它是为了公允和正义,为了善良和勇敢的人存在的。”
“你们用它点起火吧,这火永远也不会熄灭。”
说完,勇敢的特奎纵身跳进了那座死寂的火山之中。大地被他的心和血震动,火山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炽热的岩浆也重新开始流淌。
这火山活了,就像那一个个部族的勇气一样。
“我不愿让你的血烧尽,但我看见了你的心。记住我的名字,兄弟。只要你记住我,那我就从未离去。”希诺宁轻声复述着书中的台词。
“灵魂的存在由记忆来定义,只要不被遗忘,他的本质就不会消散。”左钰看着那本陈旧的书,平静地说道。
希诺宁惊讶地看了左钰一眼,然后对荧和派蒙说:“你说的没错…不过,这故事还有另外一个版本。”
“欸?还有别的版本?”荧有些意外。
“是最近才推出的,”希诺宁解释道,“那位作者不知道听了谁的建议,突然想去写童话,所以就把故事重新修改了。”
派蒙立刻来了兴趣:“那结局是不是不一样了?是不是大团圆结局?”
“在重修后的第二版里,哥哥和弟弟一起合作斩杀了魔王,两个人都活了下来。作者自己说,这是一个‘大圆满’的结局。”
“那太好了!我更喜欢这个结局!”派蒙开心地说。
“一个抹去了牺牲的故事,也就失去了它的核心。”左钰的话让派蒙的笑容僵住了。
希诺宁点了点头,接着说:“他说的对,修改后的版本很不受欢迎。都推出一个多月了,根本没卖出去多少,全部堆积在商家手里。”
“所以商人们拼了命地想把这些书甩出去,用尽各种方法促销和甩卖。搞到现在,市面上能买到的《勇敢的特奎》几乎都是新版,根本找不到经典的旧版。”
“我总不能把这种广受差评的书送给妮赫佳吧,”希诺宁叹了口气,“所以,我找了好几天,总算从仓库里找了几本旧版的《勇敢的特奎》。又在里面挑了一本看起来比较新的,包了个书皮,准备送给妮赫佳。”
她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两本书。
“你们要是感兴趣,这本多出来的旧版《勇敢的特奎》就送给你们吧。书页很旧,翻的时候小心点。”
荧接过那本旧书,左钰的手指在书的封面上轻轻拂过。一阵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光芒渗入纸页,那本脆弱不堪的古书瞬间变得坚韧起来,但外表依旧陈旧。
“喔…这本新版的也给你们,”希诺宁又递过来一本崭新的书,“我之前买‘苦水’的时候,老板附赠了一本。”
“已经要用这种手段推销了吗,”派蒙看着那本新书,小声嘀咕,“这本书到底有多糟糕啊,我都有点好奇了。”
“又多了两本收藏。”荧把书收好,对派蒙说:“派蒙,路上念给我听。”
“走吧,咱们还要赶路呢。”希诺宁看了看天色,“特拉佐莉的住处离部族很远,要走好一会了。”
“不用走着去。”左钰说着,随意地在面前的空气中画了一个圈。
一圈金色的火花凭空出现,迅速扩展成一个不断旋转的圆形光门。门的另一边,正是特拉佐莉家门前那片熟悉的景象。
希诺宁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她指着那个光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快跟上呀,希诺宁!”派蒙挥了挥手,率先跟着荧和左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