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妮正被一个高大的男人训斥,男人满脸怒容,声音压得很低,但其中的火气却一点也不少。
“胡妮,谁让你自己跑出去的?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危险?”
“可是有多巴陪着我,还有路过的好心人也帮了忙…”胡妮小声地辩解。
“好心人?”男人冷笑了一声,“他们把心掏给你看了?上面写了几个‘好’字?”
“一、一百个!”胡妮仰着小脸,不服气地顶嘴。
“还敢顶嘴!山王的问题还没解决,你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我该怎么办?今天晚上不许吃饭!”
“就算不吃饭也是一百个…”胡妮的声音更小了。
“嗨,胡妮,我们又见面啦!”派蒙挥着小手飞了过去。
“是派蒙姐姐!还有荧哥哥!爸爸!就是他、她们帮了我…”胡妮看到他们,眼睛一亮,赶紧指着荧、派蒙和左钰三人,“我说过要好好招待他、她们的…”
那个叫特立尼达的男人转过身,审视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哦?你们就是那两位‘好心人’是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的辛苦我知道了,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开口。我是悬木人的长老特立尼ada,在族里,我的话还是能派上一些用场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相信你们也是聪明人,不可能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对吧?”
荧摇了摇头,平静地回答:“只是路过帮了点小忙而已。”
“就是,我们才不是那种施恩图报的人呢!”派蒙叉着腰,附和道。
“哦?最好是这样…”特立尼达的表情没有丝毫放松,他身上的敌意还是很明显。
“爸爸,他、她们不是坏人!”胡妮急了,跑过来拉住特立尼达的衣角,“他、她们还和基尼奇哥哥一起吃过饭呢,你不要用这种态度对他们…”
“基尼奇?”特立尼达的身体僵了一下,他脸上的怀疑和警惕瞬间变成了惊讶,“等等…”他想起了最近族里流传的那个消息。“我听说圣火竞技场出现了三位神秘的异邦旅者,难道说…?”
荧点了点头。“没错,是我们。”
“还有我!”派蒙立刻挺起胸膛,补充了一句。
“啊…咳咳…”特立尼达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脸上的怒气和防备都收敛了起来。“……真抱歉,最近族里的琐事实在是叫我焦头烂额,呵呵…能否允许我收回之前的话,我为刚才的冒犯感到羞愧…”
“哼哼,这还差不多。我们也不是小气的人,看到胡妮安全回家我们就放心啦。”派蒙很受用地哼了两声。
“三位应该是才来我们悬木人部族不久吧?如果还没找到住处,今晚就由我来为三位接风洗尘怎么样?”特立尼达的热情和之前判若两人。
“大叔…你这变脸也太快了,小心脸皮会着火的。”派蒙小声嘀咕。
特立尼达的笑容僵在脸上。“咳咳…”
“吃饭就不用了,有事的话请直说吧。”荧看出了对方的心思。
“强大的旅者,您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特立尼达立刻顺着台阶往下走。他回头对女儿说:“胡妮,你先进屋去,爸爸有正事要和哥哥姐姐们谈。”
“好吧,那你一定要好好招待派蒙姐姐和荧姐姐还有左钰哥哥哦!”胡妮懂事地点点头,跑进了屋子。
“原来大叔是有事求我们啊,我们可不能保证什么都能办到。”派蒙绕着特立尼达飞了一圈。
“咳咳…这件事关系重大,还请劳驾三位先听我说完…”特立尼达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很久以来,我们悬木人都有一个传统仪式,名叫回火夜,为的是祭祀五百年前的先祖布基纳和他的伙伴——山王康加玛托。”
“布基纳是持有古名‘马力卜回火’的英雄,康加玛托则是一只强大的匿叶龙战士。他们曾经并肩作战,一起抵抗来自深渊的侵袭。”
“最后,他们虽然获得了胜利,但先祖布基纳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山王康加玛托也被深渊的力量污染,一直沉睡到今天。”
“它的状态很不正常,因为匿叶龙的寿命最多不过百年。或许是深渊的能量让它成了一个例外。”
荧问道:“它活到了现在?”
“没错,山王是我们活着的荣耀,但这荣耀也伴随着代价。”特立尼达的脸上露出了沉重的表情。
“它不是在活着。”一个平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特立尼达震惊地看着左钰,对方的话语像一把尖刀,刺穿了部族代代相传的“荣耀”外衣,露出了血淋淋的真相。
“那种能量并没有赐予它生命,只是用痛苦和腐朽编织成一个牢笼,把它的灵魂强行禁锢在不断腐坏的躯壳里。那是一个诅咒,不是荣耀。”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派蒙小声问:“左钰,你的意思是,山王其实一直很痛苦吗?”
“无时无刻。”左钰的回答简单而残酷。
特立尼达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悲伤更浓了。“这位先生说得或许没错…它体内的深渊能量极易受到刺激,一旦它从沉睡中醒来,就会发狂地攻击周围所有的活物…”
“所以,每年的回火夜除了祭祀先祖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清理山王体内的深渊力量,让它能够继续保持沉睡。”
“三位应该也知道,纳塔最近的深渊灾害越来越频繁,所以山王的沉睡也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距离上一次回火夜才过去短短五个月,它又有了暴动的迹象。”
“它…醒来了吗?”派蒙紧张地问。
“嗯,我们立刻进行了一次简易的仪式,勉强控制住了局面,但它随时都可能会再次醒来。”特立尼达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无力。“我的伙伴南娜,就是在这次简易仪式里被山王击伤,因此也遭受了溢出的污染…”
“大叔…我们知道这件事了…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派蒙的声音低了下去。
“唉…南娜已经不是第一个了…”特立尼达的拳头握紧了。
“她的灵魂已经挣脱了腐朽的束缚。”左钰看着特立尼达,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时间和空间,“她现在很安宁。”
特立尼达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左钰。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的,但那平静而肯定的语气,却像一股暖流,抚平了他心中最深的伤痛。他沉默了许久,才继续说道:“总之,现在我们需要一位合适的游火人,来主持一次额外的回火夜。我听闻了三位在竞技场的冒险故事,你们是不二之选。”
荧问道:“但你们应该有自己的游火人吧?”
“当然,我们可是有着继承‘马力卜回火’的英雄呢。”特立尼达的语气里多了一丝讥讽。
“哦,是基尼奇!”派蒙想了起来。
“没错,就是他。他可是个真正的英雄,一个正在忙着他那伟大的摩拉大业的英雄。”特立尼达冷哼一声,“当我找到他时,你们猜猜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额外的仪式?那是额外的价格。’天知道他到底有多在乎那个价格!”
荧想了想,说:“拿钱办事,听上去挺有原则的。”
“他肯定是位专业的冒险家。”派蒙也跟着点头。
“我不想在背后说三道四,但他能得到那个古名,一定是那天大灵出门的时候摔了个晕头转向。我从来没听过哪位英雄的名言是‘我们来谈谈价格吧’。”特立尼达的抱怨停不下来。
“哦,还有他那只龙伙伴,那个自称圣龙的阿乔,更是个自大又愚蠢的东西。”
“嗯…后面这句我完全赞同!”派蒙立刻找到了共鸣。
“总之,显而易见的是,这个活不是非他不可,现在就有了更好的选择。呵呵…三位意下如何呢?”特立尼达的脸上重新堆起了期待的笑容。
“告诉我接下来需要干什么吧。”荧干脆地答应了。
“噢!太感谢了。”特立尼达喜出望外,“胡妮没有看错你们,你们的心上真真切切地写着一百个‘好’字。”
“我这就带你们去后山,我们可以在那里熟悉一下仪式的流程。你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强者,我相信你们肯定很快就能掌握。”
“不用走着去。”左钰打断了他。
特立尼达疑惑地看着他。“不走着去?”
左钰没有回答,他只是随意地抬起手,在面前的空气中画了一个圈。一圈耀眼的金色火花凭空出现,迅速扩展成一个旋转的圆形光门。光门对面,正是后山那片开阔的训练场地,连风吹动草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这…这是…”特立尼达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他指着那个光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走吧,长老。”左钰平静地说道,然后率先走了进去。
派蒙和荧也习以为常地跟了进去,派蒙还回头对呆若木鸡的特立尼达招了招手。“快跟上呀,大叔!”
特立尼达咽了口唾沫,他看着那个稳定旋转的光门,感觉自己对世界的认知都被彻底颠覆了。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怀着敬畏和一丝恐惧,小心翼翼地迈进了那道门。
穿过光门,他们瞬间就到了后山。特立尼达还有些腿软,他看着身后消失不见的光门,再看看眼前的荧、派蒙和左钰三人,眼神彻底变了。
“啧,深渊污染果然又出现了,我想山王的暴动也和它们有关系。”他指着远处几块被黑色粘稠物覆盖的岩石,强行把注意力转回正事上。
“看见那些火把了吗?那是从圣火竞技场请回的次级圣火,其中蕴含了火神大人的力量。”
“所以圣火就是传说中的回火吗?”派蒙好奇地问。
“呵呵,没人能去夜神之国请来传说中的回火。但圣火足以焚净深渊污垢,在仪式里我们可以这么看。”特立尼达解释道。
“噢…那就用圣火清理掉那些污垢就可以了吧?”
“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完整的仪式要更加复杂。”特立尼达指向起点处的一个火盆,“首先,游火人要在起点取来圣火种,用钩爪飞上天空连续点燃所有的圣火柱。”
“然后一路向下,穿过峡隙,抵达山王沉睡的洞穴,并点燃途中的传火盆和最后的圣火祭坛。”
“优秀的游火人能做到全程一次也不落地。虽然不想承认,但基尼奇可以做到。”
“哇,一直飞在天上不落地吗?”派蒙感叹道。
荧想了想,对派蒙说:“派蒙也可以做到。”
“和我肯定不一样啦!听起来要难很多。”派蒙连忙摆手。
“呵呵,请放心,这不是仪式的要求,即使落地了也没关系。”特立尼达继续说,“仪式真正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能回头。”
“不能回头?这和胡妮她们讲的尤潘基大人的传说一样哎!”派蒙一下子想起来了。
“没错,游火人必须保持始终向前的姿态,不能越过一座圣火柱去点燃下一座再回来。那被认为是一种对先祖的亵渎。”
“那…如果真回来了会发生什么?火不会自己灭掉吧?”派蒙追问道。
“唔…搞不好会烧到自己。”特立尼达的回答有些含糊。
“那我们今天也要按照这个标准吗?”
“放心,今天只是简单的练习,顺序无所谓,只需要用圣火清理污垢,再点燃所有传火盆就可以了。”特立尼达看向荧,“荧,准备好试试了吗?”
“开始吧。”荧点了点头。
“我再重复一遍要点,取来火种,清理污垢,然后点燃所有传火盆。我会在终点等你们。”
荧走到起点,从火盆中引出一束燃烧的火焰,握在手中。那火焰像是有生命一样,温顺地跳动着。
“好,就用这个火种来完成接下来的任务。”派蒙跟在荧身边。
荧刚一动身,远处那几块被深渊污垢覆盖的岩石就蠕动起来,黑色的粘液汇聚成几个扭曲的人形,发出无声的嘶吼。
“小心,那些东西好像活了!”派蒙叫道。
荧握紧了剑,正准备冲过去。
左钰却只是看了一眼,随意地打了个响指。
只听“啪”的一声,那几个由深渊污垢形成的怪物瞬间凝固,接着像是被风化的沙雕一样,无声地碎裂、消散,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荧和派蒙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特立尼达却又一次看呆了。
荧没有停顿,她借助钩爪在崖壁间飞荡,身姿轻盈。每当她靠近一个传火盆,手中的火焰便分出一缕,将其点燃。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派蒙跟在她身后大声数着:“一个、两个…那边有深渊污染,我们用圣火解决它。哇,荧的动作好快!六个都点燃了!这样就算点燃所有的传火盆了,我们去找特立尼达长老吧。”
他们很快在终点和特立尼达汇合。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您的表现比先前的几个候选人都好得多。”特立尼达的语气里充满了赞叹和敬畏。
“要是有‘游火神’之类的古名,我想您是有力竞争者。”
荧看了一眼派蒙,说道:“派蒙应该也不错。”
“嗯!如果不在意我游得慢不慢的话…”派蒙有点不好意思。
“呵呵,现在离回火夜还有几天时间,我要回去通知首领还有其它几位长老,已经顺利找到了合适的游火人。”
“嗯…是要经过他们同意的意思吗?”派蒙问。
“有些人还是希望能够说动基尼奇。但这也是因为他们还没见过你。”特立尼达看向荧,眼神里满是信心。“寻找游火人的职责在我身上,我会去提议由你来担任。”
“我再确认一下哦,”派蒙还是有些不放心,“我们这种外地人来负责这么重要的任务,真的没问题吗?”
“看见那边祖遗庙宇了吗?”特立尼达指向远处一座矗立在悬崖上的古老建筑,“在比布基纳和山王还要久远的年代,那是悬木人的家园。”
“因为一些变故,祖先们不得不迁离,现在那成了年轻人锤炼勇气与冒险精神的地方。”
“今天如果我们不能妥善解决山王的问题,或许要不了多久,同样的事就得再来一遍。”
“所以,回到您的问题,我相信所有人都会同意的。”
“好吧,看来事态真的很紧急…”派蒙点了点头。
“能否请三位之后再来我家一叙,有些仪式的细节我还要和三位详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