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然接到传召,踏入临时行辕那间布置简单却依旧不失雅致的小厅时,早膳已经布好。只是清粥小菜,却香气扑鼻。
“臣参见陛下。”陈然躬身行礼。他换上了干净的麒麟服,伤口处传来的隐隐痛楚被他强行压下,脸上看不出太多异样。
“陈爱卿不必多礼,坐。”朱朝溪指了指对面的座位,“你伤势未愈,又一夜辛劳,先用些粥食。”
“谢陛下。”陈然依言坐下,姿态依旧恭敬守礼。
两人默默用着早膳,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经历了山林中那生死与共、肌肤相接的一夜,再次回到这君臣分明的情境,彼此心中都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最终还是朱朝溪先打破了沉默:“搜寻可有进展?”
陈然放下银箸,沉声道:“回陛下,已加派人手,扩大了搜索范围。只是迷雾林地域广阔,地形复杂,需要时间。”
朱朝溪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清粥,凤眸低垂:“朕知道此事急不得。只是……心中难安。”她抬起眼,看向陈然,“陈然,若非为了护朕,你们不必陷入如此绝境。”
陈然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坚定:“护卫陛下,万死不辞。怜星姑娘与雪儿她们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但愿如此。”朱朝溪轻叹一声,转而问道,“朝中弹劾之事,上官婉儿与你说了吧?”
“是。”
“你如何看?”
“清者自清。臣之心,在于社稷,在于陛下安危,不在区区谤言。”陈然回答得平静无波。
朱朝溪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心中却是暗流涌动。她深知朝堂风波之险恶,有时甚至比战场刀剑更为致命。陈然此次护驾之功虽大,但“致使圣躬涉险”的罪名若被坐实,也足以让他万劫不复。这背后,恐怕不止是简单的弹劾,更可能牵扯到朝中某些势力对他,或者对她这个女帝的攻讦。
“你放心,”朱朝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有朕在,无人能动你分毫。待此事了结,该赏的,该罚的,朕自会清算。”
“臣,谢陛下信任。”陈然拱手。他并不在意赏罚,但女帝此刻明确的回护,依旧让他心中微暖。
早膳在略显沉闷的气氛中结束。陈然告退离去,继续处理堆积如山的军务与情报。
朱朝溪独自坐在厅中,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手腕上那一圈淡淡的红痕——那是昨夜被陈然紧紧握住手腕留下的印记。他的温度,他的力量,他背负自己时宽阔的脊背,以及那件带着他气息、为她抵御寒夜的外袍……种种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脑海。
她用力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些“不合时宜”的念头。她是大明的皇帝,他是她的臣子,更是她倚重的利剑。君臣之分,不容逾越。
只是,那颗在冰冷宫墙和重重权谋中沉寂多年的心,似乎因那绝境中的温暖,而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
与此同时,沙河堡外数十里的一处偏僻山村里。
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看似寻常村民的汉子,正聚在一间低矮的土屋内低声商议。若是狄云在此,定能认出其中一人,正是他之前监控名单上的一名可疑人员,隶属于辽东本地的地下帮派“地鼠门”。
“沙河堡那边戒备太严,我们的人根本靠不近。”
“明朝皇帝好像真的病得不轻,堡里进出的大夫不少。”
“上面传话,让我们想办法确认消息真伪,最好能……制造点乱子。”为首的一个刀疤脸汉子压低声音,做了个下切的手势。
“在明军眼皮底下?那不是找死吗?”
“富贵险中求!金人开的价码,够我们弟兄快活一辈子了!而且……堡里好像有‘自己人’会接应……”
土屋内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融入了窗外渐渐沥沥的雨声中。
而在更遥远的广宁城,多尔衮也得到了沙河堡方向传来的最新情报。
“明朝皇帝病重?滞留在沙河堡?”多尔衮看着手中的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范文程,你觉得这消息有几分真?”
范文程捻着胡须,沉吟道:“落鹰峡一战,朱朝溪受惊不小,山林逃亡更是耗神费力,病倒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以陈然之能,必会严加防范。这消息,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诱饵。”
“诱饵?”多尔衮眼中精光一闪,“他想钓谁?”
“或许是钓那隐藏的内奸,或许……”范文程顿了顿,“是想钓我们。若我们此刻派兵突袭沙河堡,且不说能否成功,一旦陷入僵持,明朝各路援军必至,于我军不利。”
“那就让他钓吧。”多尔衮冷哼一声,“传令给鄂硕,他的‘金狼卫’新遭挫折,正好用明朝的小股部队和那些藏头露尾的‘靖难司’残兵来练手。让他主动出击,清剿周边,务必找到怜星、丁修那伙人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沙河堡……先让他们自己内部斗一斗。”
“贝勒爷英明。”范文程躬身,“另外,‘影楼’楼主传来消息,他已亲自进入辽东。对于接下来的合作,他希望……价格能再提高两成。”
多尔衮眉头一皱:“贪得无厌!告诉他,事成之后,少不了他的好处!让他先拿出点诚意来,比如……陈然的人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