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抬起头,脸上还残留有对方手指的余温,“对不起,卡伦尔活着的时候没有让我接触到任何核心的利益链,光凭这个身份他们恐怕不会听我的。”
说的太含蓄了。
莫洛斯在心底摇头。
应该说此刻开口,达尔的行为在那些燃起争斗之心的败犬眼里就和笑话一样。
“去做吧。”
莫洛斯想起了那本《万世流涌大典》。
在临上斯彭西安号前一刻,他把这本属于隐修会的大典交还到米尔纳手中。
那是小米尔纳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哭的撕心裂肺。
也难怪,莫洛斯那时的行为,在旁人眼中无异于是托付遗物。
即使他已经猜到自己并不会死,但也不愿让血与汗玷污这份对正义信仰的典籍。
“我会还给你的!”
出航的那刻,他听见了小米尔纳几乎破音的呐喊,“所以...所以你一定要回来!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
“也一定要来找我啊!!!”
收回思绪。
莫洛斯叹了口气,低声呢喃。
“达尔,这是我们种下的一颗种子,当合适的时候,它便会发芽。”
————
身材魁梧、脸上带疤的囚犯头目“疤头”捂着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咬牙切齿地对希格雯低吼。
“那个杂种!他抢走了我在下水道找到的半张地图!达尔那小子说,这玩意是卡伦尔这老鼠给自己挖好的逃生通道!该死的!他最好祈祷这辈子不要再遇见我的人!”
希格雯熟练地为他清创、缝合,语气温柔,像在安慰孩童。
“我前天听见达尔先生在跟其他人抱怨,说卡伦尔先生生前就喜欢弄些真真假假的东西。地图说不定就是为了引开像您这样聪明人的注意力而已呢?”
她顿了顿,似乎有话想说,但经过一番挣扎,就在即将开口的时候,不远处的志愿者突然大喊希格雯的名字,叫她来看看这个突然倒地抽搐的病人怎么了。
希格雯犹豫的神情全部落入疤头的眼里。
还没等他多问,希格雯已经拿着注射器跑远。
“别围在这里,他需要通风!”
疤头的注意力集中在不远处那个小小身影上,听见她刻意压低的惊呼声。
“又是中毒?这是第几个了?这么多…难道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
疤头还没站起身,希格雯身边的囚犯就焦急追问道。
“传言…传言而已,不要当真。”
希格雯眼神闪躲,习以为常地建立静脉通路。
她不疾不徐的举动把身边人急的抓耳挠腮。
“哎呀,希格雯护士,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啥传言?”
其中一人拍拍胸脯,“真假我们自己辨别,绝不会找你的麻烦!”
“真的吗?”
希格雯有些狐疑,但又怕他们纠缠,在得到承诺后很快就松口。
“我只听说哦,好像有人知道卡伦尔先生的账本藏在哪里,不过那个地方很危险,到处都是有毒的东西,甚至还有他饲养的毒蛇!”
她拍了拍身边已经安定下来的病人,无奈道,“瞧,典型的神经毒素。你们可不要——”
话没说完,人已经全部跑完。
坐在床上的疤头是最先跑走的,他丢下几张特许券作为医药费,甚至没等希格雯回来帮他包扎,就急匆匆跑走。
仿佛慢一步,那能让他掌控他人生死的“黑名册”就会被他人夺走。
再加上他一眼就认出了躺在床上的那人的身份是谁的手下。
怪不得…怪不得他没和自己争地图,原来偷偷找更重要的东西!
没一会儿,整个医务室就只剩下希格雯、病人和全副武装的志愿者。
“呼呼,莫洛斯大人还真是抓准他们贪婪的病症呢。”
志愿者摘下口罩,莉娜带着嘲弄的笑脸露出。
她有点不敢想,自己当初居然是被这样的蠢人发现身份,捅给卡伦尔了吗?
希格雯走到空床边,将特许券放入一个专门的盒子,转身走进用帘子隔开的里间。
莫洛斯正靠在床边,擦拭着他的裁决。
“疯狗和疤头的人明天应该会在斗兽场碰面。”希格雯将盒子摆在莫洛斯面前,开始数今天赚到的特许券。
“我们储备的止血剂和镇痛药还够吗?”
莫洛斯擦拭裁决的动作微微一顿,露出意料之中的浅笑。
“足够了。等他们两败俱伤,就是我们用最高价格,收购他们地盘上所有特许券和剩余价值的时候。”
至于那些仅仅是渴求一方安稳之地的人?
来吧,希格雯的医务室欢迎你们的到来。
————
达尔被几个面露凶光的囚犯小头目带走,说是“聊聊天”,但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慌张和讨好。
“各位大哥,现在情况不明,大家还是安分点…手工雕刻的特许劵模板?我、我只是听卡伦尔先生提过一嘴,在仓库里,具体哪间我真不知道啊!你们可别乱来…”
他越是表现得畏缩和欲言又止,那几个头目眼中的贪婪之火就烧得越旺。
旧仓库?
那里废弃已久,正是杀人越货,隐藏秘密的绝佳地点。
但没人知道,真正的模板,早在达尔登台吸引所有人注意的时候,被莫洛斯悄悄摸走,握到了手中。
只留下数不清的半真半假的消息,和模棱两可的假货。
消息像病毒般在压抑的监狱中传播。
渴望财富的涌向了旧仓库;渴望权力的在斗兽场暗中搜寻;渴望自由的则在下水道网络中反复探索。
各大势力各有各的追求,内有争执,外有选择,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个统一的答案,拧不成一股绳。
猜忌、背叛、短暂的联盟与更快的反目…梅洛彼得堡的黑暗面被彻底激活,昔日卡伦尔维持的脆弱平衡被彻底打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自相残杀的斗兽场。
而在这场混乱的旋涡中心,希格雯的诊所成了唯一的避风港。
她救治伤者,不分阵营,只用他们手中的特许券作为报酬。
贪财的人总比敌人安全,特别是本就为数不多懂医术的财迷。
没有任何一个头目去得罪希格雯,甚至暗中塞了不少好处,只希望在下一次争斗爆发时,她可以优先救治自己的人。
莫洛斯则在幕后,通过反馈的信息,精准地扮演着平衡手的角色,偶尔命令达尔“无意”中帮助弱势一方,让这场流血的游戏能持续得更久,消耗得更彻底。
“瞧。”
莫洛斯已经听见了许多被无辜牵连的囚犯们的唉声叹气。
“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念你的好了。”
这句话不是对希格雯说。
而是对面前满脸写满了崇敬的达尔。
虽然达尔起初不自量力试图调停争斗的行为遭到全梅洛彼得堡上下的嘲讽与耻笑。
但当这么多人真正被牵扯进这场你死我亡的权力争夺中后,他们自然会怀念起卡伦尔在的时候,最起码表面和平的秩序。
自然也会怀念起,在争斗爆发初期,那个被众人嘲笑的人。
“达尔,你准备好登上真正典狱长的位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