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幕 肃清(1 / 2)

卡兹拉克家族 宴会厅

阿纳托利坐在一张高背椅上,修长的双腿交叠,手中高脚杯里的红酒如流淌的鲜血摇曳。

他轻轻摇晃,置于鼻下轻嗅,像是品味一场盛大歌剧的余韵。

他的身后,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桌已是一片狼藉,银质餐盘与破碎的酒杯混在凝固的暗红与难以名状的碎肉中。

而在大厅正前方,象征着家族古老荣耀的巨型徽章下,一颗头颅被粗暴地悬挂着。

死者圆睁的双目失去了神采,却依旧死死盯着阿纳托利悠闲的背影,瞳孔里倒映着烛光,也倒映着怨毒。

寂静中,一道黑影如夜鸦从敞开的窗口悄无声息地跃入,轻盈落地。

来人全身笼罩在黑衣中,脸上盖着半脸面具,快步走到阿纳托利身侧,微微躬身,双手递上一封没有任何标记的信函。

“父亲大人。”

阿纳托利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

他并未立刻去接,而是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将杯中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

然后,他手指一松,精致的玻璃杯坠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下一刻,微微屈指,一枚冰锥狠狠扎进了身后那具头颅的眼眶!

——背后看人会被摘眼珠的。

轻微的声响在死寂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黑衣人对此熟视无睹,或者说,他的目光从头至尾都未曾偏离阿纳托利分毫。

阿纳托利用干净的手帕擦了擦指尖并不存在的血污,接过那封信。

他拆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上没有手写的字迹,只有从不同报纸上裁剪下来的印刷字体,被精心拼接成一段简短的讯息。

这种谨慎,杜绝了一切笔迹鉴定的可能。

还真是不留一点把柄。

阿纳托利觉得好笑,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小伎俩,总能时不时给自己带来点新奇的乐趣。

他快速扫过内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出门在外,果然得靠朋友。”他轻佻地挥了挥手中的信纸,对着空气,像在与来信者对话,“瞧,下一个目标来了。”

黑衣人终于抬起头,面具下的眼神毫无波澜,只有服从。

“父亲大人,执律庭的警备队根据路线推算,大概在十分钟左右到达,该撤退了。”

阿纳托利却丝毫不急。

他踱步到窗边,望着远处枫丹廷隐约的轮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闲聊般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梅洛彼得堡最近真是热闹非凡。我那亲爱的朋友,正挑起一场混乱涤荡那块的罪恶…瞧,他和我的想法总是不谋而合。”

他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随即又化为一声遗憾的轻叹,“所以我一直觉得,我们本该很合得来。只可惜,他诞生在枫丹,被所谓的‘正义’束缚了手脚。”

他摇了摇头,自问自答,“但凡能和他早点认识,在至冬的雪原上相遇,我们一定会成为最合拍的搭档。”

黑衣人沉默地立于身后,没有回一句话。

阿纳托利也并非需要他的回应,这只是几句调侃,缓解点无聊。

他侧身拾起桌上的烛台,点燃了那封信。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纸张,将那些拼接的文字化为灰烬。

直到最后一角信纸蜷曲消失,阿纳托利才转过身,命令道。

“等清扫完痕迹,你去水下,替我的朋友添把火。让这场盛宴,烧得更旺一些。”

————

梅洛彼得堡。

莫洛斯望着坐在自己身边最高审判官,很是无语。

特别是那只难以忽视的,动不动就在自己脸上游走的指尖。

温热的触感让人颤栗,常年的文书工作没有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留下一点茧子,要是被天天抹着护手霜的女复律官们看见,指不定得有多嫉妒。

“干嘛?”

又一次,莫洛斯再也无法装作没在意。

他侧过头,沾着肉汁的唇中叼着一大块肉排,不满的瞥了那维莱特一眼。

要是追究的话,回到水上可以告他猥亵罪的!

“...没事。”

那维莱特收回手指,指尖轻轻摩挲。

明明身为最高审判官的他,见过无数施暴者对受害人留下的伤痕,理应心如止水。

但莫洛斯脸上或多或少几乎整张脸都有的细微痕迹,却总是让他感到自己也说不清的在意。

刀、剑、弓、爪......

即使莫洛斯有非常敏锐的战斗素养,这类伤痕多为普通擦伤,但其体质却使得伤痕难以治愈。

已经过去了快三周,这些结了痂的伤疤依然刺眼。

莫洛斯收回目光,叉子重重刺穿盘子里的肉排。

明明自己已经回来坐镇水下了,水上堆积的公务难道还不够忙吗?

怎么还跟打卡上班似的,时不时就要下来一趟?

“最近出现了针对枫丹贵族的连环杀人案。”

那维莱特低头看了眼千疮百孔的肉排,察觉到对方的不满,轻咳几声,从口袋中取出几张画片,摊在桌面,“手法干净利落,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脚印、纤维或能判断凶手身份的痕迹。”

照片上,曾经奢华的书房和宴会厅已成屠宰场,场面令人作呕。

“如此狠戾的手段,本不应留下任何活口。”那维莱特继续说道,指尖点了点最后两张照片上惊魂未定的一男一女,“但奇怪的是,昨天发生的这起最新案件,却意外遗留下了两位幸存者——提尔贝特先生以及索维格莎女士。”

莫洛斯:“……”

他看着面前血淋淋的图片,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餐盘里达尔特意准备,浇着浓郁酱汁的肉排,顿时感觉胃口全无。

他默默把手中的刀叉放下,语气肯定,“阿纳托利做的。”

“虽然我认同你的判断。”

那维莱特看见莫洛斯把碗碟嫌弃地往前一推,气鼓鼓的模样让他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为什么要来水下?

或许,只是想向总想把他排除在“污浊”之外的盟友证明,在规则或法律允许的前提下,他的眼睛是可以容忍一些东西出现在面前的。

至于挑在这个时候打开话题——

算是个小小的、无声的报复。

“但逮捕需要证据,审判需要程序。”

“简单。”莫洛斯没了胃口,干脆从椅子上站起,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一本书。

他翻开书页,从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

“他要找德米特里。目前死的那些贵族,都在之前与这个男孩有或多或少的接触,有些甚至是他的恩客或伙伴。”

这是阿纳托利通过壁炉之家秘密渠道送来的诚意…或者说一种别样的炫耀。

德米特里是个非常漂亮的孩子。

他深知,在眼高手低的贵族圈层,很少有人会第一眼去关注一个陌生人的内在与智慧。

于是他利用这张神明恩赐的出色皮囊,一步步向着目标中更高层级的权贵接近,用年轻鲜活的肉体攀上关联,再用远超他人的狠毒手段,编织牢不可破的合作网络。

几个月的时间,他从最底层、有特殊癖好的小官员开始,一步步、一步步往上爬,像一条致命的菟丝子,疯狂汲取养分。

光是看着情报上的文字描述,连莫洛斯都有些佩服这孩子。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末尾,阿纳托利还特意用张扬的字迹多加了一句。

【活着的那两位,是我送给朋友的小小礼物,希望你喜欢这份惊喜。】

可惜,这人也精明的很。

不知道用了什么特殊工艺,自己阅完后没十秒,这张纸就自燃销毁,一点证据也没留下。

而那维莱特的下一句话,也恰好印证了阿纳托利送的“礼物”。

“经过执律庭的审讯,提尔贝特先生和索维格莎女士二人,对策划陷害枫丹督政官入狱一事,供认不讳。”

莫洛斯冷哼一声,将手中那张纸展开,递到那维莱特面前。

纸上没有任何手写字迹,只有从不同报纸上裁剪下来的印刷字,被精准地拼接成一个姓氏和一个地址。

“佩尔特家族,郊外别馆。”那维莱特抬眸看向莫洛斯,“这是他的下一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