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木门,小屋里的暖意和寂静瞬间将码头上的寒风与喧嚣隔绝在外。
油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小小的房间。窗棂上,邵庭精心贴好的红色窗花在灯影下显得格外喜庆。
“嘶……”江暮云扶着腰,倒抽一口冷气,小心翼翼地挪到床边坐下。身上的淤青和挨踹的地方此刻才开始火辣辣地疼起来。
邵庭默不作声地走到墙角,拿起铜盆,又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暖壶,里面温着热水。
他兑好温水,浸湿布巾,拧得半干,然后走到江暮云面前。
“哥哥,来敷一下吧。”他轻声说,将温热的布巾递过去,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未散的余怒。
江暮云接过布巾,敷在隐隐作痛的嘴角和腰侧,温热感驱散了些许寒意和疼痛。
他看着邵庭紧绷的小脸,知道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心里既暖又有些歉疚。
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想缓和气氛,却又不小心牵动了嘴角的伤,疼得龇牙咧嘴。
“没事了,小庭,别担心。”他声音放软:“你看,馆主还多给了我们铜板呢,明天除夕,我们能买点好吃的了。”
邵庭没说话,只是蹲下身,帮他脱下沾满泥污的鞋子,又端来热水给他泡脚。
看着弟弟为自己忙前忙后、抿着嘴一言不发的样子,江暮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忍着痛,伸手在怀里摸索起来。
“对了,小庭!”他语气变得轻快,带着一丝献宝似的雀跃:“你看!哥哥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
他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赫然是几颗晶莹剔透、裹着糯米纸的饴糖,在油灯下,糖果泛着诱人的光泽。
“码头那边有家店铺专卖零嘴的,我看那些官宦子弟都找下人来买,想必一定很好吃,就给你买了几颗!”
江暮云的笑容明亮,眼里满是期待和纯粹的高兴,仿佛身上的伤痛和之前的委屈都不存在了:“快尝尝甜不甜!”
邵庭看着那几颗熟悉的糖果,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哥哥那双亮晶晶的、写满了“快夸我”的眼睛,再看看那包和自己藏在枕头下一模一样的糖果,一股难以言喻的酸酸甜甜的热流猛地涌上心头,冲散了所有的不快和担忧。
他沉默地转过身,走到自己的枕头边,伸手摸索了一下,也拿出了一个几乎完全相同的小油纸包。
他走回来,在江暮云惊讶的目光中,慢慢打开。
里面躺着唯一一颗,却同样晶莹漂亮的饴糖。
“哥哥,你看。”邵庭的声音有些低,却异常柔软:“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江暮云看着弟弟手里的糖,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眼睛慢慢睁大,惊讶逐渐被一种巨大的难以形容的温暖笑意取代。
“哈哈……哈哈哈!”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虽然扯得伤口疼,却止不住那份从心底涌上的快乐和默契:
“真的一模一样!我们小庭也会给哥哥准备礼物了!”
他拿起自己纸包里的一颗糖,塞进邵庭手里,又拿起邵庭那颗唯一的糖,毫不犹豫地塞进自己嘴里。
甜丝丝的味道瞬间在两人舌尖化开,一直甜到了心里。
“甜!”江暮云眯着眼笑,含糊不清地说,“小庭买的糖最甜了!”
*
夜深了,油灯早已熄灭,窗外偶有寒风掠过,却吹不散小屋里相依相偎的暖意。
狭小的床铺上,两个少年挤在一起取暖。
江暮云睡得很沉,呼吸均匀,只是偶尔会因为翻身牵动伤口而轻轻蹙一下眉头。
邵庭却睡得有些不安稳。他体寒,双脚总是冰凉,即便蜷缩着也难以捂热。
半梦半醒间,他下意识地往身边的热源蹭了蹭。
迷糊中,他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摸索着抓住了他冰冷的脚,然后小心翼翼地拢住,贴在一片温热柔软的肌肤上——是江暮云的肚皮。
那双手稳稳地握着,用自己身体的温度,耐心地、毫无保留地温暖着他冰凉的脚丫。
邵庭在那片温暖中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尿意憋醒。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透进来。
他刚想轻轻挪动身体下床,却猛地顿住了。
他的双脚依旧被那双温暖的手牢牢地、呵护般地握着,紧贴在少年温热平坦的小腹上。
一夜过去,那双原本冰凉的脚早已被捂得暖烘烘,甚至微微出汗。
而江暮云依旧保持着那个微微侧身将他双脚拢在怀里的姿势,睡得正沉,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嘴角却微微上扬,仿佛在做什么好梦。
邵庭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又酸又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