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交替,道途漫漫。
天地间最后一丝属于枯泉镇的死寂轮廓,终于被起伏的荒丘彻底吞没。
距离离开那座被绝望浸泡的镇子,已过了半日。
杨十三郎的伤势远未痊愈,体内那缕得自仙藤的生机虽护住了根基,却微弱如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胸腔深处仍隐隐作痛。
戴芙蓉依然还搀扶着杨十三郎……
回望来路,天际低垂,云色晦暗,仿佛还倒映着那片灵泉永枯、地脉被逆的悲凉。鼻尖似乎还能嗅到那股混合了绝望与腐朽的气息。
枯泉镇的阴影,并未因距离的拉开而消散,反而如同一种无形的烙印,跟随着他们,沉甸甸地缀在每一步前行的脚步上。
云下的古道蜿蜒向前,通往未知的远方。两侧的景致从极致的荒芜,渐渐变为一种更为普遍、却也毫无生气的荒凉。
枯黄的草丛,零星伫立的怪石,天地辽阔,却只有风声呜咽。
这是一段沉默的跋涉,承载着过往的沉重,迈向迷雾般的未来。所有的疑问、所有的决心,都暂时压抑在这无言的行程之中,只待一个契机,便会轰然引爆。
日头渐烈,毒辣的光芒毫无遮拦地倾泻在这片荒芜之地,将泥土与岩石烤得滚烫。空气因炎热而扭曲,视野尽头的一切都在微微晃动,如同海市蜃楼。
长时间的沉默跋涉,消耗的不仅是体力,更是心神。前方,一条几乎彻底干涸的河床横亘在路上,河床宽阔,却只余下中心一线混浊不堪的细流,在灼热的卵石间艰难蠕动,仿佛随时都会彻底蒸发。
杨十三郎的速度明显迟缓下来,他那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此刻更不见一丝血色,冷汗不断从额角渗出,顺着坚毅的脸颊轮廓滑落,滴在蒙尘的玄袍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胸腔内那股隐痛,随着呼吸变得愈发清晰,如同有钝器在缓慢刮擦,提醒着他根基受损的事实。
若非那缕得自仙藤的生机顽强护持,恐怕他早已倒下。
戴芙蓉紧跟在他身后,水蓝色的衣裙下摆已被尘土染污,她的气息也有些不稳,但更多的担忧是投注在前方那挺拔却难掩摇摇欲坠的背影上。
她看得分明,杨十三郎完全是在凭借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强撑。
“官人,”
她加快几步,与他并肩,声音清晰却不容置疑,“必须停下了。你的伤势经不起这般消耗。”
杨十三郎闻言,脚步一顿,没有立刻反驳。他抬眼望了望前方似乎永无尽头的荒凉路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需要紧握寒穹枪才能稳住的手,终是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点了点头。
两人掠过滚烫的古道,飞向那片干涸的河床。
河岸边,一棵早已枯死不知多少年的老树,扭曲的虬根暴露在外,形成一片可怜的阴凉。
杨十三郎几乎是靠着意志力飞到树下,背靠粗糙枯槁的树干,缓缓坐下。
刚一坐定,他便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立刻沉浸于内息调息之中,试图压制体内翻腾的气血和撕裂般的痛楚。
戴芙蓉见他入定,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宇间的忧色未减。
她转身走向那线浑浊的溪流,蹲下身,指尖泛起柔和的水蓝色仙光,小心翼翼地从污浊中提炼出最为精纯的水元,注入随身携带的玉质水囊中。
她先自己尝了一口,确认水质清冽且无毒,才走回杨十三郎身边,将水囊轻轻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