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调息,杨十三郎的伤势虽未痊愈,但总算稳住了根基,已能勉强下地行走。
他推开门,午后的天光有些刺眼,枯泉镇依旧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沉寂之中。
戴芙蓉闻声而来,见他气色稍好,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两人与闻讯赶来的老镇长,再次聚于那间简陋的石屋。油灯的光芒映照着三张神色凝重的脸。
“首座大人,您的伤……”
老镇长看着杨十三郎依旧苍白的脸,语气带着深深的忧虑和一丝愧疚。
这几日,不断有开拔过来的神捕营,把整个枯泉镇团团围住。镇长这才从队友们嘴里知道,他喊的杨仙师是天庭一等一重臣——天枢院的首座杨大人。
“暂无大碍,有劳镇长挂心。”
杨十三郎声音还有些沙哑,神色坦诚而沉重:“镇长,旧圃之事,想必戴姑娘已向您说明。灵泉复苏,确已无望。”
老镇长浑浊的眼中最后一点微光也熄灭了,他沉重地点了点头,枯瘦的手紧紧握着拐杖。
“但此事,远未结束。”
杨十三郎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锐利,“那‘地脉镇灵’邪阵,以及布阵之人背后的势力,才是祸乱根源。他们不惜逆转地脉、荼毒一方,所图必然极大。如今阵法虽暂稳,但隐患犹在,且我等探查之举,恐已打草惊蛇。”
他顿了顿,继续道:“枯泉镇地处偏僻,又与此事牵连,日后恐难安稳。我与戴姑娘商议,全体镇民可否搬迁到天眼新城去,搬迁费,安置费等一切开销由我个人来负担。”
老镇长沉默良久,才长长叹了口气:“首座大人,老朽……代枯泉镇上下,谢过了。”
他抬起头,眼中虽仍有悲戚,却多了一分决绝:“镇子如今这般光景,留下是等死,但故土难离啊!首座大人若能寻得真相,铲除祸根,或能为我等枯守之人,挣得一个明白,争得一线生机。镇子……我们会尽力守住。”
见镇长一口回绝,杨十三郎也就没继续往下说。
黎明将至,天色是那种将明未明的灰蓝色,枯泉镇笼罩在一片死寂的寒意中。几缕炊烟有气无力地升起,很快便消散在冷冽的空气里。
镇口,老镇长和几位宿老默默站立,他们的身影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格外佝偻。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送别的话语,只有沉甸甸的目光,承载着绝望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寄托。
杨十三郎的脸色依旧苍白,脚步也有些虚浮,但他站得很直。
寒穹玄冰枪被他握在手中,枪身依旧黯淡,但若仔细看去,那玄冰枪缨的根部,似乎隐隐透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温润之意,不再是以往那种纯粹的刺骨之寒。戴芙蓉站在他身侧,水蓝色的衣裙在晨风中轻轻拂动,神色平静而坚定。
杨十三郎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片死寂的土地,目光掠过那低矮破败的屋舍,掠过镇民们窗户后隐约透出的麻木或期盼的脸庞,最终投向远方那片更显阴沉、魔气隐约缭绕的旧圃方向。
那里,埋葬着希望,也埋藏着一切的起源。
他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胸腔内仍有些隐痛,但那缕源自仙藤的生机,如同黑暗中不灭的星火,微弱却顽强地跳动着。
“走吧。”他轻声对戴芙蓉说。
戴芙蓉微微颔首。
两人转身,迈开步伐,踏上了镇外那条通往未知远方的荒芜小径。身影在苍茫的曙色中渐行渐远,最终化作天地间两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地平线上。
直到看不见枯泉镇了,两人才缓缓升起云来,保持着一树之高徐徐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