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檀香的细烟笔直上升，直至梁柱才缓缓散开。
朱厚照独自站在一幅巨大的寰宇全图前。
地图上用朱砂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大明的疆域，果真如人所言——日月所照，皆为明土。
他伸出手，指尖缓缓划过光滑的图面，从京师出发，掠过草原，拂过西域，点过南洋，最终落在遥远的新大陆海岸线上。
他的手指稳定有力，皮肤光洁，看上去不过壮年，丝毫看不出这已是一位执掌帝国超过四十载、年过五十的帝王。
只有他自己知道，体内奔腾不息的内力如同大江大河，宗师之境的修为让他气血旺盛，寿元悠长，镜中的自己与年轻时竟无太大差别。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和轻微的环佩叮当声在殿外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他的皇后和几位早年入宫的老妃前来问安。
“陛下。”她们恭敬地行礼，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苍老和一丝无法逾越的敬畏。
朱厚照转过身，目光落在她们身上。
他的皇后，当年明艳端方的少女，如今发间已染上无法完全遮掩的霜白。
即便用了最名贵的染料，发根处依然透出岁月的痕迹。
她微微低着头，颈部的皮肤已有些松弛，不再光洁。
他看向另一位妃子，记得她最爱笑，一笑起来眼睛像弯月。
如今她依旧努力地想扯出一个笑容，但眼角的皱纹深刻如壑，笑容里带着疲惫和勉强。
她下意识地用袖口掩了掩嘴，似乎想藏起什么。
还有一位，曾经以纤细腰肢、舞姿轻盈闻名。
此刻站在那里，身形虽未完全佝偻，却也能看出几分笨重和迟缓。
华丽的宫装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荡又有些紧绷，不再合衬。
她们的眼神，在接触到他毫无变化、甚至因修为精深而更显锐利的目光时，都下意识地闪烁了一下，迅速垂下，不敢直视。
她们的手要么紧张地交握着，要么无意识地整理着早已十分平整的衣角。
时间仿佛格外厚待了他们的皇帝，却对她们格外残忍。
朱厚照的心猛地一揪。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是胜利者的孤独？
是对无情时光的恼怒？
还是……一种眼看着熟悉的世界逐渐褪色、而自己却被留在原地的惶恐？
不！都不是。
是对老去是对死亡的恐惧！
他摆了摆手，声音依旧洪亮，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朕知道了，你们……且退下吧，好生歇着。”
妃嫔们如蒙大赦，又行了一礼，小心翼翼地、几乎是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生怕打扰了这位容颜不老的君主。
殿门重新合上，隔绝了内外。
朱厚照缓缓走回龙椅，却没有坐下。
他抬手，看着自己依旧强健、皮肤紧绷的手背，五指缓缓收拢，握成了拳，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征服了天下，囊括了四海，却留不住身边的红颜，挡不住流向她们的时光。
这无上的权柄，此刻竟显得有些……空洞。
此时他已经战胜了自己所有的敌人！
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敌人那就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