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的余威,终于缓缓平息。
席卷一切的狂风,化作山林间轻柔的呜咽。
被卷上高空的碎叶与尘土,如同下了一场褐色的雪,簌簌飘落。
死寂。
一种令人心头发慌的死寂,笼罩了整座山头。
天空之上,那厚重的云层被硬生生剜去了一个巨大而规整的圆形空洞。
灿烂的阳光从那空洞中笔直地倾泻而下,形成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精准地投射在这片狼藉的战场上,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金色。
光柱之下,原本郁郁葱葱的密林,已然消失不见。
入目所及,皆是疮痍。
无数需要数人合抱的古树,被那恐怖的能量风暴彻底碾碎,化作漫天飞扬的木屑与齑粉,只在原地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坑洞。
地面像是被无数巨犁疯狂地翻过一遍,裸露出深色的泥土,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
而在范隐与叶留云之间,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狰狞地横亘在那里。
那正是叶留云先前一剑之威,在大地上留下的永恒刻印。
沟壑的边缘平滑如镜,仿佛是被烧红的烙铁划过凝脂,残留着令人心悸的灼热气息。
只是,这道足以撕裂山川的剑痕,却在距离范隐身前数丈远的地方,戛然而止。
断口处,同样平整。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壁,将那毁天灭地的力量,硬生生从中斩断。
远处,范贤和谢必安的身形狼狈不堪。
他们背靠着一棵幸免于难的巨大古树,才勉强没有被那股风暴掀飞。
范贤的嘴巴张得老大,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地盯着场中的一切,连呼吸都已忘记。
他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认知,所有的常识,在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中,被彻底粉碎。
他身旁的谢谢币安,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位以“快剑”闻名的京城剑客第一人,此刻握着剑鞘的左手,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的目光呆滞,痴痴地望着那道被斩断的沟壑,又望向毫发无伤的范隐,眼神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迷茫与恐惧。
作为一名剑客,他比范贤更能体会到,那两剑之中蕴含的,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境界。
那是神魔之力。
他好不容易再次凝聚的剑心,差点再次破碎。
叶留云依旧站在原地,身形笔直如松。
他深蓝色的长衫在微风中轻轻拂动,身上没有沾染一丝尘土。
可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却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没有看范隐。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已身前的那道沟壑上,落在了那平整的断口处。
他的视线顺着那断口向上,穿过虚空,望向那被阳光填满的天空空洞。
那是他剑气所指的方向。
也是他剑气被斩断的地方。
一丝茫然,从他这位大宗师的眼底深处浮现。
他似乎无法理解,自已那引动天地之威,足以劈山断海的一剑,为何会如此轻易地……被拦腰切断。
许久。
叶留云的视线,才缓缓地,一寸一寸地,从那断裂的剑痕上移开。
他终于抬起头,隔着那道深邃的沟壑,望向了对面那个年轻人。
范隐还站着。
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风吹倒。
他胸前的衣襟,已经被鲜血彻底浸透,颜色深得发黑。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一滴一滴地落在脚下的焦土上,发出微不可闻的“滴答”声。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整个人体内的真气,早已在刚才那一剑中被抽调一空,此刻的经脉,空空如也,甚至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系统真气储备,已消耗百分之九十。】
然而。
范隐的腰,却挺得笔直。
他抬起头,迎上了叶留云那复杂的目光。
他的眸子,依旧清亮,亮得惊人。
那双眸子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战胜强敌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剑,那生死一线的搏杀,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演练。
一人在沟壑这头。
一人在沟壑那头。
隔着一道天堑,遥遥相望。
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埃,在两人之间打着旋。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许久。
叶留云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
他手腕一抖。
那柄属于谢必安的佩剑,便脱手飞出,化作一道银色的流光,划破长空。
流光精准地冲向远处的谢必安。
“锵。”
一声清脆的入鞘声。
长剑不偏不倚,稳稳地回到了谢必安左手的剑鞘之中。
谢必安的身体,因此而剧烈地一震。
叶留云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到范隐的身上。
“怎么样?”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已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突破了么?”
一瞬间,远处的范贤与谢必安,两道目光同时灼灼地投向场中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范隐抬起手,随意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他咧嘴一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应该……突破了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人,神情各异。
范贤是狂喜,谢必安是震撼,而叶留云,则是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什么叫应该?”
范隐活动了一下肩膀,骨骼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反正,我感觉现在的自已,强到飞起。”
他说着,那双清亮得吓人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了沟壑对面的叶留云,嘴角的弧度愈发上翘。
“要不,咱们再练两手?”
“我想确定一下,自已现在到底有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