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贤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他看了一眼范隐，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明清达。
那双布满针眼的手，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范贤的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地敲了敲。
“这明家，还真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那语气里，已经透出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厌恶。
范隐听完，却啧啧地感叹道。
“你们明家还真是……”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最精准的词汇。
“一滩浑水。”
“封建糟粕的集大成者。”
“吃人不吐骨头的活地狱。”
明清达苦笑着点了点头，那张布满冷汗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认同的神色。
“谁说不是呢。”
啪……
范隐忽然拍了拍手，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OK。”
“既然咱们掏心掏肺说了这么多。”
“那接下来该谈谈合作的事了。”
这突兀的转变，让跪在地上的明清达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他愣愣地抬起头，看着范隐，嘴唇微张，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范贤也有些意外地看向范隐。
他本以为自家哥哥会顺着这条线，将明家的根底挖得更深，将明清达的意志彻底碾碎。
没想到，竟如此轻易地就转到了合作上。
“不敢说合作。”
明清达几乎是本能地反应过来，连忙将头深深低下。
“请范隐大人吩咐。”
他此行的目的，本是想来拜访即将接任内帑的范贤，借新主之势，谋划一番，让自已成为真正的明家家主。
谁能想到，人还没见到，就被范隐堵在了屋里，三言两语之间，便将明家连同他自已最隐秘的底裤都扒了个干干净净。
事到如今，他只能装作彻底臣服。
但这份恐惧之中，也夹杂着一丝异样的兴奋。他更加确信，眼前这个男人深不可测。
没去过江南，却对他们明家了如指掌。
这种人，要么是必须铲除的敌人，要么是必须攀附的盟友。
明清达很清楚，自已连成为范隐敌人的资格都没有。
范隐此时却又站起身，踱步过来，伸手扶起明清达。
“吩咐谈不上，还是合作为主。”
这突如其来的客气，动作间的温和，让明清达的身体僵了一下，再次有些发懵。
范贤看着范隐的动作，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他太了解范隐的套路了。
一记重锤砸碎你的骨头，再亲自帮你接上，然后给你一粒糖。
经典的收买人心的路子，只是范隐用的，比任何人都狠，也比任何人都直接。
明清达被扶着，却不敢真的站直，依旧保持着那副小心翼翼的姿态。
“那……请范隐大人说，如何合作。”
他顿了顿，话语间满是卑微。
“小人代表明家……”
话一出口，他立刻自已否定。
“不，小人也代表不了明家。”
“小人只能代表自已，一定全权听从范隐大人。”
范隐像是很满意他的态度，伸手拍了拍明清达的肩膀。
“好，很有精神。”
他转身走回座位，重新坐下，整个人的气场又变得慵懒而危险。
“这次我们要的也不多。”
范隐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着水面上的浮沫。
“将你们这次在江北贱买的土地，和那些工人签的合同，添置的产业，还有你从江南三大坊带来的设备和有经验的工人，都交给我们。”
明清达猛地抬起头，瞳孔在一瞬间收缩。
“啊？”
范隐抬眼看着他，眼神平淡无波。
“没听清？”
“我再重复一遍。”
“将你们……”
“不！小人刚刚听清了！”
明清达连忙打断，声音都变了调。
范隐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嗒”的一声。
“听清就好。”
“那怎么样？”
“交不交？”
明清达的脸上血色尽褪，露出一种近乎绝望的为难。
“范隐大人，这……”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自已那件湿透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次来赈灾，我们明家援助了百万石粮草，那些买地、招工的工钱还要另算。”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苦涩，仿佛在诉说自已的血泪。
“这已经是我们明家一大半的家资了。”
“更何况，还有那些我冒着杀头的风险，从江南带来的保密设备和核心工匠。”
“要是小人是名副其实的明家家主，哪怕顶着全族人的质疑，我也一定照办。”
“但范隐大人，您也知道，我就是个干活的，替罪的。”
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希冀，看向范隐。
“但如果范隐大人您能帮我……”
范隐抬手，一个简单的动作便打断了他所有的话。
“的确如此，你这比法人还惨。”
范隐用一个明清达听不懂的词评价道。
“法人只负责顶罪就行，你这还要干活，平时还得受折磨。”
“让你就这么交出来，也是为难你了。”
这话语里的“体谅”，让明清达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光亮。
“多谢范隐大人体谅！”
“其实这事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
范隐又一次打断了他。
“无妨。”
他的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说是二皇子的吩咐。”
“说是二皇子为了收买我和范贤，这才如此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