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隐心中一喜。
“那陛下觉得臣没错?”
庆皇已经钻好了孔,开始将那枚锋利的箭头,缓缓塞进孔洞里。
“但无论贪官多可恶,抄家,也得等定罪之后。”
范隐立刻又是一副认罪的态度。
“臣有罪。”
庆皇却话锋一转。
“不过呢,朕也听说,你递上来的文书里,写的都是‘搜集罪证’。”
“可没提‘抄家’二字啊。”
范隐的脸上立刻堆满了钦佩。
“陛下明察秋毫,臣佩服得五体投地。”
庆皇拿起旁边一片薄薄的铁片,将刚刚做好的箭对准。
“不过,你还是有错的。”
范隐一愣。
“啊?还有错?”
“臣有什么错?”
庆皇的语气里透出一丝不耐烦。
“自已想。”
说罢,他便开始用那支箭,一次又一次地扎向铁片,测试着箭头的穿透力。
“咄、咄、咄……”
范隐也装模作样地随着这单调的声音,蹙眉沉思。
几息之后,他一脸为难地开口。
“陛下,臣……愚钝,实在想不出来。”
“咄!”
庆皇最后一刺,力道似乎用得猛了些,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刚刚钻好的孔洞竟被箭头的尾部给撑裂了。
他手上的动作一滞。
整个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庆皇的脸色沉了下去,随手将那支废掉的箭扔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又是几息令人窒息的沉默。
范隐仿佛壮起了胆子,又问了一遍。
“陛下,能不能……给点提示?”
庆皇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
他重新拿起那支废箭,将箭头拔下,开始用小刀修复箭身顶端开裂的地方。
“你前三天抓的人,可有什么共同点?”
范隐装作认真回忆的样子,掰着手指头数。
“嗯……都是贪官。”
“都很有钱,家产动辄几十万两,远远超过俸禄和朝廷赏赐。”
“还有,几乎个个府上都有不认识臣的护卫,想跟臣比划比划,但都被臣一巴掌解决了。”
听到这里,庆皇修补的动作顿了一下。
范隐继续说道。
“对了,臣是分批次抓的,所以这几天抓的,都是些难啃的硬骨头,以前的证据很难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不过陛下放心,抓人的时候,臣在他们府里都搜到了新的铁证,绝对没有冤枉一个好人。”
庆皇手上的小刀停了下来。
“还有吗?”
范隐继续装傻,挠了挠头,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
突然,他一拍手掌,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
“还有,他们都和二殿下有些牵扯。”
庆皇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范隐立刻抢着解释。
“但臣绝不是要打压二殿下!”
“陛下,臣这是在帮二殿下啊!”
庆皇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臣出使回来第二天,去城外送二殿下,与他闲谈,说起臣想查贪腐。”
“二殿下深表赞同,还痛心疾首地说自已以前走错了路,用走私来的钱财结交了一些朋友,结果里面混进了不少穷凶极恶、欺男霸女之辈。”
“二殿下大义灭亲,主动将那些人的情报都告诉了臣。”
庆皇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弧度,似笑非笑。
“不是你威胁他的?”
范隐挠了挠头,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
“额……有一点点,臣说,要是二殿下不主动交代,臣也不知道最后能查出多少人来。”
庆皇手中的小刀重新开始削木头,将那截裂开的部分整个截断,重新开始钻孔。
“威胁皇子。”
范隐一脸正气。
“没办法啊,陛下。身为臣子,有规劝皇子之责。”
“二殿下交友不慎,臣这是帮他清除身边的蛀虫,以免他被小人蒙蔽,误入歧途。”
“而且陛下,臣只抓了二殿下身边的蛀虫,其他人,臣可一个都没动。”
庆皇头也不抬地问。
“是吗?”
“是啊,陛下若是不信,可传二殿下来对质。”
庆皇又钻好了孔,重新开始塞箭头。
“那老二身边的蛀虫,抓完了吗?”
范隐答道。
“抓完了,接下来就该轮到其他人了。”
“嗯。”
庆皇应了一声,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朕本来还以为,你是要开始结党营私,清除异已了。”
范隐立刻叫屈。
“哪有啊,陛下,您看臣像是那种人吗?”
庆皇将新做好的箭头又拿了起来。
“嗯,朕看你也不像个会结党营私的。”
范隐脸上立刻笑开了花。
“多谢陛下夸赞。”
庆皇拿着箭,却没有去测试,只是在手里把玩着。
“朕可不是在夸你。”
“你连党羽都不结,将来在朝堂之上,可没人替你说话。”
范隐满不在乎地说道。
“没事儿,臣的爹是户部尚书,林相是臣弟未来的岳丈,陈院长待臣也如同子侄一般。”
庆皇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可他们,都老了。”
范隐的笑容更加灿烂。
“那这不是还有陛下您嘛。”
“您待臣,也如子侄啊。”
“当初臣与陛下一见如故,您还救了臣一命。臣错认您是家父,后来澄清误会,臣斗胆叫您一声世伯,您也没否认不是?”
庆皇的眼神深邃。
“可朕与你父亲他们是同辈人,也老了。”
范隐心中腹诽。
【你老?你都快成老妖精了。】
但他脸上依旧是一片坦然。
“那就没办法了。”
“结党营私这种麻烦事,只能交给臣弟去做了。”
“毕竟臣是监察院的,干的都是得罪人的活计,天生就不是那块料。”
庆皇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真正的笑意,虽然一闪即逝。
他将手中的箭矢放回桌上。
“行了。”
“结不结党,随你的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