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发自肺腑的叹息后,
老人脸上随即重新挤出一抹笑容,眼底盛着关切,柔声说道:“小姐,你们怕是还没吃饭吧?婶婶这就去给你们做饭——给你做份你最爱的冷面。”
崔贞燕望着老人脸上那抹勉强挤出的笑容,心底骤然一沉。
她再清楚不过,日本人对朝鲜民众的盘剥早已深入骨髓,单是大米一项,如今朝鲜人的人均消费量便只剩二十年前的一半。
心疼瞬间漫上心头,她轻轻拥住老人,语气坚定又带着暖意:“婶婶,我们带了吃的来,能不能借厨房用用?今天也让您尝尝我常吃的东西。”
老人望着崔贞燕眼中那份执拗的真挚,终是松了紧绷的肩膀,不再坚持,只是默然点了点头。
她垂下眼睑,藏起眼底的涩然——家里那点仅存的面粉,本是留着给拉黄包车的儿子做晚餐的,他顶着酷热跑了一天,总得填填肚子。
思绪不由自主飘回往昔,那时汉江边上几百亩良田都是自家的,
春种时稻浪翻滚,秋收时谷仓满盈,何等荣光。
可自从日本人来了,土地被强行征用,家产被肆意搜刮,那些繁华终究成了泡影。
如今,
她手里只剩下葬着丈夫的那一小块薄田,和这栋勉强支撑的祖宅,成了风雨飘摇中唯一的念想。
崔贞燕见老人应允,连忙扶着她在堂屋坐下,转身从带来的包袱里取出一袋面粉和几罐牛肉罐头。
“婶婶,您歇着,我来忙活就好。”
她笑着走进厨房,揭开布满油渍的锅盖,灶台上只剩一只空荡荡的陶瓮,墙角的米缸也早已见底。
队员们的生火、刷锅,动作麻利又娴熟。
崔贞燕将携来的白面,加水揉成面团,切成细细的面絮,又把腌菜切碎,撒上少许盐调味。
趁着煮面的间隙,她拿出了美国的牛肉罐头,打开盛在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里。
面煮好后,
她端着盛满牛肉的面条走出厨房,放在老人面前,轻声说道:“婶婶,快尝尝……”
老人望着碗里的牛肉和那用白面做的面条,眼眶忽然就红了。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拿起筷子,轻轻挑了一筷子面送进嘴里,顺滑劲道的口感带着莫名的暖意,顺着喉咙一路暖到心底。
屋外江风,带着凉意吹来,
屋内的灶火噼啪作响,小小的厨房里,弥漫着淡淡的牛肉味的香气,也悄然涌动着一丝久违的温情。
老人噙着泪,慢慢扒了几口面条。
院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道沙哑疲惫的呼喊:“娘,快开门!我回来了,饿死了……”
声音未落,
老人猛地放下筷子,踉跄着起身往门口跑,崔贞燕连忙扶住她。
门栓“吱呀”一声拉开,一个身影跌撞着闯进来,身上的蓝布短褂沾满尘土,袖口磨得发白,满脸的汗水把凌乱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正是老人的儿子崔浩宇。
他佝偻着身子,双手插进袖筒里取暖,看到屋内的崔贞燕,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窘迫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