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大人有什么治本之法?”
李一元这个时候更是佩服苏泽了。
治本之法,苏泽早就已经提出来了。
李一元道:
“兴办工商,让城市也能交税,就能削弱乡绅在乡野的影响力。”
“城市工商可以吸收乡村人口,佃户少了,也就能强化佃户对乡绅的议价权,那时候只要官府尽量站在佃户一边,乡绅自然就要让步。”
“最后,当农业产出不如工商的时候,就会有人转而投身实业,等到了那个时候,农民的生活才会好起来。”
吴县令憧憬起来,他看向李一元道:
“李大人,可当地乡绅阻拦,本县没办法开征商税。”
李一元忽然道:
“如果按照新的方法,对田皮确权,县衙能不能直接向田皮持有者收税?”
吴县令思考了一会儿道:
“如果是今年能确权,田皮拥有者必然会支持官府,实在不行动员本地生员帮忙,拼一拼可以做到。”
李一元又问道:“那今年确权,田皮的持有者能不能比往年多交?”
吴县令道:
“如果今年能进行确权,那永佃户必然交税的积极性大增,可以完成今年的夏秋二粮,再少了中间乡绅盘剥,应该还能超出往年。”
李一元道:“如果吴县令能立军令状,老夫倒是可以帮忙,主导在本县先开吏科试,强行征收商税。”
呼!
吴县令倒吸了一口气。
见识了李一元的能力后,吴县令并不觉得他是在吹牛,他应该是真的有本事促成这一切。
李一元的意思是,只要吴县令能保证今年的夏秋二粮征收不受影响,他就能绕过地方上乡绅的阻拦,促成在本县直接开征商税!
开征商税了,县里就能有吏员队伍,就可以不通过乡绅的包税体系,直接向永佃户收税。
其实这也是地方县令最担心的事情。
强行开征商税,那在夏秋二粮征收的时候,这些地主乡绅就会抵抗,搞砸了田税征收。
而商税征收也需要时间,兴办实业更是需要投入才能有回报的。
那到时候商税征收不上来,田税又征收不到,那么当地县令就要罢官回家了。
田税,就是地方上乡绅倒逼县令的命门。
而按照李一元的办法,在强化确立永佃权的情况下,直接向永佃的自耕农征税,就可以避开乡绅的威胁。
毕竟大部分乡绅都不会自己种田。
等到官府保证永佃权的自耕农,在刚开始的时候也能踊跃纳税。
只要等到商税开征,官府运转起来了,这就算是破局了。
吴县令咬牙道:
“本县就是一户一户的去征,也要确保今年夏秋二粮足征!”
李一元点头,吴县令愿意做这个出头鸟,那他自然愿意支持。
等送走了吴县令之后,李一元打开窗户,解开腰间的米袋子。
不一会儿,胖鸽子还真的飞了进来。
——
京师。
苏泽看完了胖鸽子带回来的信,心中对李一元满是赞叹。
不愧是能做到大九卿职位的人,这水平是真的高啊!
河南商税的问题,也是苏泽担心的问题。
河南布政使刘知节,推动商税很有魄力。
得益于苏泽的牵线搭桥,武清伯世子李文全对怀庆府的投资,让怀庆府(焦作)的商税快速增长,整个怀庆府的煤炭畅销真个中原地区,怀庆府的官员也开展了很多民生工程,纷纷得到了嘉奖和升迁。
可是怀庆府的效果这么好,却没能让河南其他地区开征商税。
为此,刘知节也很头疼,多次写信给苏泽,请教破局的办法。
当年刘知节可是向皇帝和阁老保证的,他履新河南三年之内,一定会让河南全省开征商税。
眼看着一年都快过了,还只有怀庆府开征商税,刘知节怎么能不上火。
可是对此,苏泽也没有好办法。
每个地区的自然禀赋不一样,怀庆府是煤城,还有大量的金属矿场,他能够服李文全去投资建厂,也确实获得了回报。
但是河南省的其他地方就不一样了。
地方增长不可能全靠投资拉动,最良性的办法还是让地方上主动开征,按照本地情况发展适合自己的工商业。
总不能河南全身都挖煤吧。
苏泽当然也知道地方上乡绅的阻力。
但这个问题,也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要地方官府脱离乡绅的制约,保证改革期间的田税不滑坡,就要有吏员队伍来执行。
但是要先有商税,才能有钱养得起专业吏员,才能去保证田税。
而且乡绅在地方上也有很大的影响力,不是你去征就能征收到的。
地方上的土地权属关系十分的复杂,地方官府光是拿着田册,根本就收不明白,还是要依靠乡绅。
李一元无意之间,搞出了破局的办法!
用永佃土地确权的方式,打破乡绅地方上的控制。
在确定产权的时候,也等于确定了佃户的征税义务。
也就是,在进行永佃户确权的时候,是田税最容易征收的时候。
这就是短暂的窗口期。
为什么是短暂的窗口期,是因为田皮成为一种正式土地资产后,也会很快垄断和固化,最后出现所谓的“田皮士绅”。
没办法,人性都是好逸恶劳的,掌握了生产资料的阶层,最终都会变成收租的。
所以在田皮自耕农没有堕之前,完成商税的改革,这是非常精妙的一招。
既然这样,就需要河南的全力支持。
苏泽立刻给河南布政使刘知节写信,给他讲述了李一元的方案,又请刘知节全力帮助吴县令,把这个试点给做出来。
苏泽又掏出奏疏,他要上奏给这位吴知县背书。
只要试点成功,河南的工作就打开了。
——
胖鸽子飞出中书门下五房,而打官司输了的张举人,则对着族人道:
“走!上府城,我要告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