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灯狐缘:长白山红叶谷仙踪
楔子
长白山麓的秋,是被丹枫染透的。红叶谷藏在群峰褶皱里,像一枚被秋风吻过的朱砂痣,嵌在苍莽的白山黑水间。村外鹰嘴崖拔地而起,崖壁间生满了红姑娘,学名唤作锦灯笼,那朱红的囊状宿存萼包着橙红浆果,风一吹,便在云雾里晃出点点碎红,像散落在崖间的星子。
这锦灯笼在红叶谷的山民口中,是治喉痛的仙药,比书里记的还要灵验。老人们说,这药的用法是鹰嘴崖的白狐教的,那狐修行了千年,化形时是红衣少女,眉眼间带着崖间云雾的清冽。《神农本草经》只载锦灯笼“主喉痹,咽痛,痰嗽”,却没记着崖顶的锦灯笼需晨露采摘、蜜炙后用,也没说配着崖下的薄荷同煎,治急喉痹能立竿见影——这些都是白狐传下来的口耳之学,比典籍里的字句,多了几分山野间的鲜活。
中秋的红叶谷,村口总会挂起红灯笼,那是山民们谢白狐的心意。灯笼的光映着溪涧里的红叶影,雾色中仿佛有红衣身影踏叶而来,取了锦灯笼,为咳得撕心裂肺的孩童揉喉,为咽肿难食的老妇煎药。岁月就这般在药香与枫红里流转,直到猎户之子阿诚长成少年,那株崖上的锦灯笼,便要牵起一段人妖相恋的情劫,也让本草的智慧,在仙缘与尘缘的纠葛里,绽出更动人的光彩。
上卷
第一回 丹枫映崖觅仙踪 红姑疗喉解民恙
红叶谷的九月,枫红漫过了村口的老槐树,也漫到了鹰嘴崖的石径。晨雾还没散,崖下便传来了细碎的咳嗽声,是村东的王氏扶着女儿囡囡来了。囡囡才七岁,三天前突发喉痹,喉咙肿得像塞了枚红杏,连口水都咽不下,村里的郎中用了桔梗、甘草煎药,喝了两剂竟毫无起色,王氏急得眼圈泛红,抱着囡囡往鹰嘴崖走——她知道,崖上的红衣姑娘,能治这顽疾。
雾色里,一道红影从崖间飘下,正是化形的雪璃。她生得极美,红衣曳地,发间簪着一枝锦灯笼,指尖还沾着晨露打湿的药香。雪璃蹲下身,指尖轻触囡囡的咽喉,那指尖带着草木的清润,囡囡竟不似先前那般哭闹了。“是急喉痹,风热火毒壅滞咽喉,典籍里只说锦灯笼清热解毒,却没提这崖顶的红姑娘,需得取宿存萼与浆果同用,再佐以崖下新采的青黛,才能解这急症。”雪璃轻声说着,声音像崖间的山泉,清泠泠的。
她转身攀上崖壁,指尖掠过簇簇锦灯笼,专挑那些红得最深的采摘。这崖顶的锦灯笼,受长白山的雪水滋养,又得日月精华,药性比平地的强上数倍。雪璃采了十余株,又挖了点崖下的青黛,回到溪边,用青石臼将锦灯笼的萼与果捣烂,兑上温凉的山泉,又捏了一点青黛调在里面。“这药汁含漱,再慢慢咽一点,半个时辰便见轻。”她将药汁递到王氏手里,又叮嘱,“后续每日用蜜炙的锦灯笼煎水,连喝三日,莫让孩子吃辛辣的野果。”
王氏依言照做,囡囡含了药汁,不过片刻,便咳着吐出一口浓痰,喉咙竟能发出细微的声音了。半个时辰后,囡囡已经能小口喝米汤,王氏对着鹰嘴崖连连磕头,嘴里念着“狐仙保佑”。雪璃站在雾里,看着母女俩的背影,唇边漾起浅笑。她修行千年,读遍了崖间藏着的本草古籍,却更信山野里的实践——就像这锦灯笼,典籍只记其效,却不知采摘的时辰、炮制的方法,都是山民们一代代试出来的,她不过是将这些口传的智慧,用得更精准些。
日头升起来时,雪璃坐在崖边的青石上,翻看怀里的旧卷,那是她从青丘带来的《狐族本草录》,里面记着许多妖族用草药的法子,与人间的典籍互有印证,也互有补充。比如锦灯笼,人间医书说它归肺、肝经,妖族却知它还能引气归元,若配着狐族的心头血,能化去妖身的浊气。雪璃摩挲着书页上的字迹,目光望向红叶谷的方向,那里有个少年,正背着弓箭往崖边来,那是阿诚,她从他三岁时相识的少年,像红叶谷的枫木,耿直又温暖。
阿诚的脚步声近了,他手里提着一只山鸡,背上的箭囊里插着几支羽箭,看见雪璃,眼睛瞬间亮了。“雪璃姐姐,我娘让我给你送山鸡来,说你昨日救了囡囡,是咱们村的大恩人。”他将山鸡放在青石旁,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刚摘的野枣,“这枣子甜,你尝尝。”雪璃接过野枣,咬了一颗,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像红叶谷的秋阳,暖融融的。她看着阿诚黝黑的脸庞,心里忽然漾起一丝柔软,这人间的烟火气,竟比崖间的云雾,更让她贪恋。
第二回 青梅竹马山间遇 本草相携解蛇伤
阿诚与雪璃的相识,是在他三岁那年。彼时他跟着父亲上山打猎,不慎摔下矮坡,被草间的青竹蛇咬了脚踝,父亲慌了神,抱着他往鹰嘴崖跑,恰遇雪璃采锦灯笼归来。那时候雪璃还是半人半狐的模样,耳朵尖尖的,尾巴藏在红衣下,却毫不犹豫地蹲下身,用牙咬破阿诚的伤口,吸出毒血,又取了崖间的半边莲,捣烂了敷在伤口上,再用锦灯笼的茎秆烧成灰,混着山泉给阿诚灌下去。
“青竹蛇的毒是风火毒,半边莲能清热解毒、散瘀消肿,是治蛇伤的要药,锦灯笼的茎灰能固气,防毒气攻心。”雪璃那时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稚气,却将草药的用法说得头头是道。阿诚的父亲是粗人,不懂这些,只知道对着雪璃磕头,雪璃却摆摆手,将剩下的半边莲包好递给他,“每日换一次药,七日便好,莫让孩子碰冷水。”自那以后,阿诚便记着了这个红衣姐姐,总爱往鹰嘴崖跑,雪璃也由着他,教他认崖间的草药,说它们的药性。
长大后的阿诚,成了红叶谷最壮实的猎户,也成了雪璃的“小跟班”。他跟着雪璃采锦灯笼,知道晨露未干时采的药效最好;跟着雪璃晒药草,知道锦灯笼的萼要阴干,果要晒干;甚至跟着雪璃给村民治病,记住了治喉痛用锦灯笼配甘草,治咳嗽用锦灯笼配杏仁。雪璃常说:“人间的医书是死的,山野的经验是活的,比如这锦灯笼,你看崖南的比崖北的红,药性也更烈,因为崖南日照足,这便是天地给的药性。”阿诚便点头,把这些话都记在心里,像记打猎的技巧一样认真。
这日,二人一同去崖西采柴胡,行至半路,却见一只野兔被毒蛇咬了,瘫在草丛里抽搐。阿诚刚要上前,雪璃拉住他:“慢着,这是腹蛇,毒更烈,得用重剂。”她先摘了几株七叶一枝花,捣烂了敷在野兔的伤口,又取了锦灯笼的浆果,挤出汁来,和着柴胡的根须,喂给野兔。“七叶一枝花是治蛇毒的圣药,锦灯笼能助它清内热,柴胡引药入肝经,蛇毒多积于肝,这样配伍,才能去根。”雪璃一边说,一边轻轻抚摸野兔的皮毛,阿诚看着她专注的模样,心里的欢喜像崖间的藤蔓,悄悄缠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