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的梅雨下了整整半月,镜湖的水位涨得几乎漫过堤岸。杨辰坐在水师营的屋檐下,手里削着半截桃木,雨水顺着归墟剑的剑鞘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他有些恍惚的脸。
“统领,西境送来的梅子酒,您尝尝?”李肃捧着个陶坛走进来,靴底带进来的泥点溅在水洼里,打散了那片恍惚的倒影。他放下酒坛时,目光落在杨辰手里的桃木上——那木头被削成了鸢鸟的形状,翅膀的位置刻着细密的银纹,像极了沈清辞银辉流动的模样。
杨辰没抬头,指尖摩挲着桃木上的纹路:“黑风寨的余部安顿好了?”
“妥当了。”李肃给自己倒了碗酒,酒液里泛着淡淡的金黄,“他们在瘴骨林边缘开了片药田,前几日还送来新采的薄荷,说能治您的旧伤。对了,守界人少主的儿子也在那儿,跟着老郎中认药草呢,小家伙嘴甜,见人就喊‘杨伯伯’。”
桃木鸢的翅膀突然被刻刀划错了一道痕。杨辰低头看着那道歪斜的刻痕,像极了沈清辞上次笑他“刻木鸢比打魔怪还笨”时,眼角弯起的弧度。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化灵阵的光芒散去时,她最后说的那句“等你刻好木鸢,我就……”后面的话被魔气吞没了,再也没人听见。
雨幕里突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杨辰猛地抬头,只见个穿月白裙的姑娘撑着油纸伞,踩着青石板走来。她的裙摆沾着草叶,发间别着朵刚摘的栀子花,走到屋檐下时,伞沿的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里竟泛着细碎的银辉。
“杨哥哥,你的木鸢刻好啦?”姑娘歪着头笑,眼角的弧度与记忆里的银辉重合,“我在瘴骨林就闻到梅子酒的香了,特意来讨碗喝。”
李肃手里的酒碗“哐当”掉在地上。他揉了揉眼睛,又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不是幻觉。眼前的姑娘虽然生着凡人的模样,可她走过的地方,雨珠都凝成了透明的冰晶,落在桃木鸢上,正好填补了那道歪斜的刻痕。
“清……清辞姑娘?”李肃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树叶,“您不是……不是在化灵阵……”
“在阵眼睡着了呀。”姑娘摘下栀子花,别在杨辰耳边,指尖的暖意与银辉一模一样,“瑶光仙骨的本源没耗光,只是凝成了新的灵体。守界人的老郎中说,这叫‘涅盘’,比以前还能跑呢。”
杨辰手里的刻刀“当啷”落地。他伸出手,想去碰她的发梢,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怕这只是雨雾里的幻影——就像前几日在玄冰原,他总觉得沈清辞的银辉在冰层上跳动,伸手去抓,却只捞到一把寒气。
姑娘突然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她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发间,栀子花的香气混着银辉的暖意,顺着指尖往心里钻:“傻样,不是幻影。你看,你的木鸢还等着我画稻穗呢。”
屋檐下的雨突然停了。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姑娘的裙角上,月白色的布料竟泛起淡淡的银光。远处的镜湖面上,无数条银线从水底升起,织成光网,将那些还未散去的魔气尽数净化。水师营的士兵们纷纷走出营房,指着天空惊呼——那里的彩虹里,竟有只巨大的木鸢虚影,翅膀上画满了金黄的稻穗。
“是清辞姑娘!”有老兵突然跪倒在地,他曾在凡仙圣院大战中被银辉救过,“真的是清辞姑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