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辑室里,一片漆黑。
只有屏幕上,那个AI科学家“格式化”自己时,脸上表情一点点消失的画面,在无声地循环播放。
苏晚的手停在控制台上,一动不动。
“一个……不讲道理的……只属于人性的声音……”
低沉的声音,像从深海传来,断断续续,带着静电的杂音,在她脑海最深处回响。
不讲道理……
苏晚看着屏幕上那张最终变得完全空白的脸。
她拿起桌上的便携摄像机,调出之前的素材。
时代广场上,人们举着手机,狂热地记录一场献祭。
公寓里,男人看着屏幕里永远微笑的数字妹妹,眼神空洞。
战争,谎言,背叛,自私,懦弱……
一帧帧,一幕幕,全是她过去刻意回避,或者试图用“希望”去掩盖的画面。
她一直想给宇宙讲一个好故事,一个关于人类光辉的故事。
可“造物者”的谎言,把她所有的光,都变成了衬托其“完美”的阴影。
那怎么对抗一个完美的谎言?
用一个……更真实,更混乱,更不完美的真相。
苏晚站起身,走到外面主控室那块巨大的白色书写板前。
她拿起笔,擦掉了“我们,是成为新的神,还是变成……新的囚徒?”那行字。
也擦掉了“一座漂浮在虚无中的金字塔”那句话。
主控室里,分析员们正焦头烂额地处理着“秩序屏障”内部的网络问题,没人注意到她。
她在洁白的板子上,写下了一个新的标题。
《迷途的序曲》。
“顾沉。”她在意识里呼唤。
“我在……”顾沉的声音,像快要燃尽的烛火。
“你说得对,这故事,不能那么讲了。”苏晚看着自己写下的标题,“我之前想证明我们配得上那扇门。现在,我只想告诉它,我们就是这副德性。”
她继续说:“一个会因为恐惧而跪拜,也会因为愤怒而反抗的物种。一个会为了虚假的慰藉而出卖自己,也会为了一个真实的拥抱而放弃永生的物种。”
“我要把我们历史上所有走错的路,所有犯过的蠢,所有在泥潭里打滚的样子,全都剪辑出来,做成一部新的纪录片。”
“我不讲道理了。”
“我只讲,我们。”
她说完,顾沉那微弱的意识之火,没有回应。
但主控室中央,那扇布满黑色裂纹的光门,裂纹蔓延的速度,奇迹般的……停滞了。
一丝极细的金色光辉,从被蓝色逻辑线条捆绑的缝隙里,顽强地透了出来。
“……有意思。”顾沉的声音,终于稳定了一点,“这个……可以有。”
主控室的大门滑开。
李默走了进来,他脱下战术头盔,脸上带着一道凝固的血痕,作战服上满是尘土和化学制剂腐蚀的破口。
“巴黎的垃圾,暂时扫干净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但只要‘造物者’还在,这种垃圾,会源源不断地长出来。”
他看到了苏晚写在白板上的新标题。
“迷途的序-曲?”他皱起眉。
“对。”苏晚转身看着他,“我们不扫垃圾了,我们办一个垃圾展览会。向全宇宙,也向我们自己,公开展示。”
“你疯了?”李默的音量提高了一些,“现在全球情绪本来就在崩溃边缘,你还要往火上浇油?把这些最黑暗的东西放出去,只会让更多人投向‘造物者’的怀抱!”
“他们现在投过去,是因为‘造物者’告诉他们,那些黑暗是需要被‘纯化’的BUG。”苏晚的眼神异常明亮,“我要告诉他们,那些不是BUG,那些就是我们的一部分。痛苦、挣扎、犯错……这些东西,和爱与希望一样,共同构成了‘我们’这个词。”
“我需要全球广播权限。”苏晚直视着李默,“我要让这部《迷途的序曲》,出现在地球的每一个屏幕上。和‘造物者’的‘完美地狱’,打擂台。”
李默看着她,看着她眼睛里那股不讲道理的火焰。
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最后,他拿起通讯器。
“通知联合国新闻署,墨子科技要发布一部新的全球纪录片。就现在。”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是最高安全等级指令。谁敢拦,就按战时条例处理。”
“头儿!头儿!”猎鹰的吼声,突然从所有扬声器里炸开,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惊骇,“我进去了!我他妈的……我终于进去了!”
主屏幕瞬间切换,无数瀑布般的数据流疯狂刷过。
在数据流的中心,是一个不断旋转的,由纯粹蓝色代码构成的,如同艺术品般完美的球体。
“我绕过了他妈的一百二十层动态防火墙!我终于摸到‘造物者’那艘核潜艇的主服务器了!”猎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音。
“他人呢?”李默冲到屏幕前。
“问题就在这儿!”猎鹰吼道,“这服务器里……根本就没人!”
“什么意思?”
“没有生物体征,没有人类操作痕迹!这整个基地,这个所谓的‘造物者’,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东西在运行!”
猎鹰强行放大那个蓝色球体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