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确凿,场面震撼,皇帝面沉如水,显然动了真怒,皇家赐婚的王妃遭此酷刑,无异于当众打他的脸
朱成康看准时机,再次叩首,话锋却悄然一转:
“陛下明鉴!苏庆依心肠歹毒,行此恶行,罪无可赦。然臣查探之下,却觉此案另有隐情,不敢不奏。”
“嗯?”
皇帝眉峰微挑,百官更是齐齐一愣。
朱成康继续道:
“据臣查获,掳走王妃的死士皆是沙场精锐水准,弓马娴熟,悍不畏死,绝非寻常豪族私卫可比。”
朱成康声音朗朗,字字清晰:
“更遑论那些机关毒物,精巧歹毒,需专人研制调度,绝非一介闺阁女子能置办周全。”
他顿了顿,刻意加重语气:
“臣斗胆揣测,此事或与苏家根脱不了干系。”
他将“可能提供帮助”的嫌疑扣了上去。
“苏庆依调动如此多的死士和违禁之物,臣不信苏家岂会毫不知情?即便不是主谋,也有失察、纵容,甚至是暗中协助之嫌,还请陛下明察。”
这话说得极有分寸,未敢直言主谋,却将“纵容”、“协助”的嫌疑牢牢扣在苏家头上。
殿内瞬间骚动起来,有官员悄悄瞥向苏庆祥,这位右佥都御史可是苏家在朝堂上的硬桩子,掌监察之权,管官员推举,是苏家安插在中枢的关键棋子。
“苏庆依调动数十死士、私藏违禁刑具,动静绝非小事。”
朱成康步步紧逼,目光直刺御座:
“苏家世代簪缨,族规森严,臣不信他们会对此毫不知情。即便昭国公远在边境未曾授意,苏庆祥身列朝班要职,掌管监察,眼皮底下出此大案,亦是失察之罪,甚至……有暗中襄助之嫌!恳请陛下明察!”
话音落,满殿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荣康王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苏庆依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他真正要动的,是苏庆祥。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他如何不知朱成康的算盘?
苏家在朝经营几代,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更何况昭国公一家子男丁几乎都守在边境,直接撼动其核心无异于掀起惊涛骇浪,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朝局动荡。
但剪除苏庆祥这种手握实权、又有把柄可抓的羽翼,正是削弱苏家的绝佳时机。
而且,由“苦主”荣康王亲自指出合情合理,苏家即便想反驳,也碍于“亲王受辱”的名头,难以公开置喙。
只是私底下会撕得更厉害,他也乐得不管。
“皇帝沉吟片刻,终于沉声道:
“荣康王所奏事关重大,不可轻忽。”
他目光转向面如死灰的苏庆祥,语气冰冷:
“苏庆祥,即日起暂停你右佥都御史一职,其职权由许可历暂代。”
许可历乃是与苏家素有嫌隙的官员,此任命无疑是断了苏家干预查案的可能。
不等苏庆祥辩解,皇帝已继续发号施令:
“此刻,你这阵子就好好在府里修养,安抚王妃,此案交由三法司会同锦衣卫联合彻查,刘瑜风!”
“臣在!”
刘瑜风立刻出列,声如洪钟。
“你率人主理查案,凡涉案人等,无论身份高低,一律拿下!务必水落石出,不得徇私!”
皇帝语气斩钉截铁:
“至于苏庆依,戕害亲王王妃,藐视皇家威严,即刻褫夺平凉县主封号,与三皇子婚约作废,暂押诏狱,待案情查明,一并处理!”
“陛下圣明!”
朱成康率先叩首,心情十分愉悦。
元宵惊变已过半月,残雪被连绵春雨涤荡得干干净净,王府青砖墙上的青苔吸饱了潮气,绿得发腻。
只是雨丝细密如愁,缠缠绵绵落了整三日,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连日不见晴光,笼着荣康王府的飞檐翘角连空气里都浸着刺骨的湿寒。
贺景春最熬不过这样的阴雨天,他打小落下的病根,每逢阴雨天就如附骨之疽,每到半夜时分就咳得撕心裂肺。
自打苏庆依那桩事闹到朝堂,齐国安便早早就递了请旨奏折,言说贺景春伤势特殊,需专人调养,皇帝念及前事,当即允了他全权主医,连太医院的药材都任他调用。
这日雨势稍缓,齐国安刚为贺景春施完针,转身便撞见守在院外的如枫,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那王八羔子今日没再来吧?”
如枫躬身应道:
“回齐院判,王爷在野草堂歇着呢,卜太医正给换药。”
齐国安这才松了口气。
齐国安这才松了口气,转而又气不打一处来,往廊柱上重重拍了一掌:
“废物!真是个护不住人的废物!”
声音又急又怒,惊得廊下避雨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这半个月来,齐国安逮着朱成康就没好脸色,有时朱成康刚跨出野草堂,就被他堵在廊下劈头盖脸一顿骂,从“护妻无方”骂到“心思歹毒”。
逮不到人了,便对着王府的梁柱骂,旁人问起,他只翻着白眼重复这话。
朱成康借贺景春做局的算计,他看得明明白白,却没法摆上台面,只能拿“护不住人”这桩由头泄愤。
有回朱成康披着蓑衣从外头回来,刚进二门就被他堵个正着。齐国安上前一步,指着他的鼻子就骂:
“你身为亲王,护不住自己的王妃,让他被人掳走受那样的罪,还有脸在外头晃悠?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百年之后有脸见你母妃吗?!”
他骂得朱成康浑身雨珠往下淌,却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他看着来人是齐国安,硬生生忍住了,知道这人是在泄愤。
府里的下人都瞧在眼里,前天厨房管事来请示晚饭的菜式,正好撞见齐国安在花厅外骂朱成康:
“我把我春哥儿教得好好的,交托到你手上,不是让他替你挡刀子、受酷刑的!你连自己的枕边人都护不住,算什么男人?算什么亲王?”
那话骂得又重又狠,管事吓得赶紧缩回去,连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