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别再多说,目光却落在女子身上,心里也多了几分好奇,这女子的穿着打扮不像普通百姓,言行举止却带着股江湖人的洒脱,身份显然不简单。
就在这时,女子搬完东西,转身看向他们,语气缓和了些:“抱歉,马车突然坏了,耽误你们出门了。要是着急,你们可以走侧门,那边路虽窄,却能过人。”
唐瑾连忙摇头:“不着急不着急,我们等会儿也没关系!”说完,又觉得自己反应太急切,连忙低下头,耳根红得更厉害了。
女子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没再多说,转身继续帮车夫处理马车。唐黎拉着还在发愣的唐瑾,往侧门走:“不是要出去透气吗?走了。”
唐瑾被唐黎拉着往驿馆后院走,脚步却像被黏住了似的,每走两步就忍不住回头往后瞟,直到那道玄色身影彻底被驿馆的门框挡住,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他下意识摸了摸发烫的耳根,指尖还带着热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原来真的有人,能让他只看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而此时,驿馆门口的马车旁,阴墨瑶收回目光,没再往唐家姐弟远去的后院方向瞟,反而转头看向身侧垂手立着的随从,语气平静地问:“修马车的师傅还得多久到?这断辕今晚若修不好,明日怕是赶不上原定的路程。”
随从连忙躬身回话:“已让人去催了,估摸着半柱香内就能到。”
阴墨瑶点点头,弯腰捡起地上的断辕碎片,指尖划过木头粗糙的断面,语气里裹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嫌恶:“方才那少年眼神黏得人难受,左看右看没个正形,倒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登徒子。不过是些赶路投宿的路人,别让这种人分了心。”
说罢,她将碎片扔回地上,转头朝围着马车忙活的车夫递了个眼色,无声催他们动作快些。随后便走到马车旁,伸手拂去车辕上的灰尘,目光只落在断辕接口处琢磨,再没往后院方向多瞥一眼,在她看来,耽误行程事小,被这种无关人等扰了心绪,才真叫不值当。
此时唐黎拉着唐瑾绕过拐角,刚踏上通往后院的石子路,就察觉出他的不对劲,脚步慢得像踩在棉花上,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连原本攥着她衣袖的手,都松了几分,眼神还在往身后瞟。她无奈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还看?人都回马车边忙了,再看也只能看见门板,难不成你还想折回去帮着修马车?”
唐瑾这才回过神,摸了摸发烫的耳根,嘿嘿笑了两声,语气里满是雀跃:“姐,你说她怎么能那么厉害啊?一点都不像那些娇滴滴的姑娘,搬东西的时候手都不抖一下,说话也干脆,比咱们之前见过的那些世家公子都爽快!”
“嗯,是挺爽快。”唐黎顺着他的话应了句,转身往花园里的石凳走,“不过再爽快,也是陌生人,别老挂在嘴边。”
可唐瑾根本没听进去,跟在她身后,嘴里还在碎碎念:“我刚才看她拎的布包,上面绣的缠枝莲跟咱们家绣坊做的不一样,针脚更密,颜色也亮,说不定是西漠那边的手艺?还有她的银簪,珍珠看着就不是凡品,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唐黎在石凳上坐下,看着弟弟围着石凳转来转去,一会儿揪揪路边的草,一会儿又对着月亮傻笑,活像个得了糖的孩子。她忍不住伸手敲了敲他的额头:“别傻笑了,刚才是谁吵着要出来透气?现在倒好,魂都快飞了。”
唐瑾捂着额头,却还是笑:“我这不是高兴嘛!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姑娘……姐,你说咱们明天还能见到她吗?她马车坏了,说不定也会在驿馆住下,明天说不定能在关前遇到!”
“说不定。”唐黎敷衍着,心里却悄悄记下了“西漠”两个字,这一路往东锦走,西漠来的人本就少,这女子又带着随从,身份定然不简单。她抬头看了眼天色,月亮已经升到半空,便起身拉着唐瑾:“别想了,时辰差不多了,该回房间了,明天还要早起过关。”
唐瑾虽不情愿,却也知道姐姐的脾气,只好跟着往回走,只是脚步依旧慢悠悠的,走两步就回头往驿馆门口的方向瞟。回到房间时,张叔已经把热水送来了,唐黎让他赶紧洗漱,他却坐在桌边,手里拿着块玉佩摩挲,眼神放空,嘴角还带着笑。
“还在想?”唐黎端着热水走过来,把帕子递给他,“赶紧擦脸,一会儿水凉了。”
唐瑾接过帕子,胡乱擦了两把,又凑到唐黎身边,小声问:“姐,你说我明天要是再见到她,跟她打招呼好不好?就问她要去哪里,能不能顺路……”
“别胡闹。”唐黎打断他的话,语气严肃了些,“母亲说了,路上别跟陌生人走太近,尤其是身份不明的人。咱们有要紧事要做,不能因为这些分心。”
唐瑾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还是不服气:“可她不像坏人啊,她还跟咱们道歉了呢!”
“坏人脸上不会写着字。”唐黎摸了摸他的头,语气软了些,“等咱们把事情办完,回了东锦,你要是还想找她,我再陪你打听,好不好?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东西平安带回去。”
唐瑾低下头,捏着衣角沉默了会儿,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知道了。”只是躺下后,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总晃着那道玄色身影,还有她说话时清亮的声音,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梦里竟还梦到自己跟那女子在关前说了话,醒来时,嘴角还带着笑。
而隔壁房间的唐黎,却没那么容易入睡。她坐在桌边,手里拿着母亲给的银符,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心里满是疑虑,阴墨瑶的出现,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目的?她们带着东西回东锦的路,怕是不会那么太平。
与此同时,紫彦城陈府深处的密室里,仅点着两支牛油烛,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明明灭灭,将陈万堂的影子在石壁上拉得细长又扭曲。他背着手站在案前,面前摊开的紫彦城商域图上,“墨家”的标记被红笔圈了三层,从城南的绸缎庄、城西的脂粉铺,到城北的木器行,墨家近半年新开的生意,几乎把陈家的传统地盘啃去了大半。
案角堆着的账本上,一行行数字刺得陈万堂眼疼:“墨家绸缎庄新推‘云纹锦’,抢占城中八成婚宴订单;脂粉铺‘桂香膏’日销三百盒,挤垮两家同行;木器行‘榫卯柜’凭无钉工艺,连官府都订了五十套。”他猛地将账本摔在案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墨泯这是要把紫彦城的衣食住行全垄断了!再不出手,咱们陈家就要被他逼得喝西北风!”
密室角落,几个谋士垂头而立,青布长衫的下摆被风扫得轻轻晃动,没人敢接话。半晌,一直沉默的疤脸谋士才缓缓抬头,声音压得极低,像淬了毒的冰:“东家,要扳倒墨家,不能只盯着一处打,得让他们衣食住行的生意全烂在手里,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而且有些‘脏活’,咱们不便出面,正好让‘暗影鬼手’的人来做。”
陈万堂眼神一厉:“说具体的!”
“五步毒计,环环相扣,还得借‘暗影鬼手’的刀,让墨家从根上烂透。”疤脸谋士上前两步,手指重重戳在商域图的“绸缎庄”处,“第一步,断其货。墨家‘云纹锦’的丝线全从江南采买,这事让‘暗影鬼手’的人去漕运上动手,要么让船‘遇汛’晚到半月,要么在丝线上掺断丝,做得像天灾人祸,谁都查不到咱们头上。等墨家织出残次品,婚宴订单违约、官府追责,绸缎庄先垮一半。”
他顿了顿,又指向“脂粉铺”:“第二步,毁其名。让‘暗影鬼手’的人扮成‘受损食客’,在茶馆、市集哭诉用‘桂香膏’脸生红斑,再把掺了劣质铅粉的‘仿品’扔到墨家铺子后巷,甚至半夜在铺外墙上涂‘黑心商家’的标语。他们做这些最是熟练,绝不会留下痕迹。”
陈万堂的呼吸渐渐急促,手指在案角轻轻敲击:“继续说!”
“第三步,抢其客。墨家木器行的官府订单,咱们托人送礼游说;第四步,绝其路。联合粮商逼墨家降价、再造谣挤兑,这些咱们出面更稳妥。”疤脸谋士话锋一转,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第五步,断其根。等墨家四处救火、资金紧张时,让‘暗影鬼手’的人去栖月幽庄,不是烧桂树,是把他们新育的‘金蕊桂’苗全换成普通桂苗,再在地里埋‘抑生草’。墨家扩产的指望没了,后续生意就是无源之水。”
“好!好一个借刀杀人的局!”陈万堂猛地拍了下案几,烛火都震得晃了晃,“就按你说的办!跟‘暗影鬼手’对接的事,你亲自去,让他们务必把每一步都做干净。”
话音刚落,密室门外传来轻叩声,一个黑衣护卫躬身进来,递上一封密信:“东家,‘暗影鬼手’那边来消息,说漕运的丝线已经动了手脚,还附了掺断丝的样品,保证墨家验不出来。”
陈万堂拆开密信,又拿起护卫递来的丝线样品,指尖捻了捻,断丝藏在丝线深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嘴角勾起一抹阴笑,将样品扔回案上:“果然没看错‘暗影鬼手’!他们做这些阴损勾当,从来都是干净利落,连半点尾巴都不会留下。墨泯啊墨泯,你就算猜到有人搞鬼,也绝不会想到是我,更查不到我头上!”
疤脸谋士躬身应道:“属下这就去复信,让他们按计划推进后续的事。”
“去吧。”陈万堂挥挥手,目光重新落回商域图上,指尖在“墨家”的标记上重重按了按,“紫彦城的商道,只能有咱们陈家一家独大。等墨家的衣食住行生意全垮了,我看她还怎么跟我斗!”
烛火依旧摇曳,将他的影子映在石壁上,像一张布满毒刺的网。而网外,“暗影鬼手”的人正按计划行动,每一步都藏在暗处,朝着墨家的所有生意,悄无声息地递出致命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