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五、取舍之间(八)(1 / 2)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听筒里传来彭晓惠带着睡意的声音,显然是被铃声惊醒,语气里透着一丝不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你现在立刻起床,登录比特币交易网站,密切关注币价波动,开始分批抛售我们持有的份额。”

她的声音瞬间绷紧,甚至带上了一丝颤抖:“到底发生什么了?是不是……比特币崩盘了?”

“恰恰相反,”我冷静地解释,“我刚收到来自美国的重大利好消息,预计今天币价会迎来暴涨。你的任务是看准高位逐步出货,最终只保留10万枚比特币作为底仓即可。”

她毫不犹豫地应下,声音里那点残存的睡意瞬间被兴奋取代。

我挂断电话,一脚油门,车子在朦胧的天色中向着省城疾驰。

抵达宇衡基金时,正好赶上上班时间。我径直走向沈梦昭的办公室,可她人还没来。

正思忖着,一位身着黑色毛呢风衣、戴着金丝眼镜的女子与我擦肩而过。她身上有种沉静而从容的气场,像一道无声的风景,让我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

也就在那一瞬,她忽然收住脚步,像是感应到什么,犹豫片刻后转过身来,目光沉静地望向我:“请问,您是关宏军先生吗?”

我不由得微微一怔,点了点头,脑中却飞快搜索着关于这张面孔的记忆,一无所获。

她礼貌地浅笑一下,轻声问道:“您是在等沈总吧?”

“是的。”

“她每天都要安顿好宝宝才能出门,通常会晚到一会儿。”她语气温和,侧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先到我办公室坐坐。”

我对这种兼具知性气质与自然风度的女性,几乎毫无抵抗力。几乎是下意识地,我便跟随她的步伐向前走去。

她在走廊尽头停下,门前悬着一块“心理健康辅导师”的标识。她利落地刷卡开门,侧身向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没有推辞,径直走进房间,在靠墙的灰色布艺沙发上坐下。

她没有急于招呼我,而是先脱下那件黑色毛呢风衣,仔细挂上衣架,露出内搭的白色精纺羊绒衫。衣着简洁而贴身,只是她身形极为清瘦,胸前曲线并不明显,乏善可陈。

“想喝点什么吗?”她语气自若,仿佛我们早已相识,没有丝毫生分。

“都可以。”

她浅浅一笑,转身便推门出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踏进心理医生的办公室。趁她不在,我仔细打量起这个空间。房间不算宽敞,但有几样陈设我从未见过:沙发旁安放着一张造型独特的躺椅,办公桌的斜对面则置有一方沙盘,里头散落着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小物件,像是精心挑选的微缩玩具。

整个房间以淡蓝色的素色壁纸铺陈,空气中浮动着一种静谧而专注的气息。

她回来时,手中托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一杯深褐色的咖啡,以及一个盛着乳白色液体的圆柱形玻璃杯。

她走到茶几前,将玻璃杯轻轻放在我面前,又端下一碟微微冒着热气的芝士三明治。

“早上还没吃东西吧?喝点牛奶,配这个三明治。”

说完,她便走回办公椅坐下,将咖啡放在自己面前。

我不由得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餐?”

她拿起汤匙,缓缓搅动杯中的咖啡,抬眼反问我:“一个仪容未整、胡子拉碴的人,难道还会有时间坐下来好好吃早餐吗?”

她观察敏锐,逻辑清晰,让我愈发感兴趣:“我们之前见过?不然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我是关宏军?”

她轻呷一口咖啡,目光沉稳地望向我:“我们虽素未谋面,但你的名字早已如雷贯耳。我曾在不止一个人口中听到过你——不过出于职业道德,我不能透露她们的身份。”

我心中了然。她既然为彭晓惠做过心理疏导,那沈梦昭、崔莹莹说不定也曾是她的来访者。

“听过名字,和一眼认出真人,终究是两回事。”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服。

她唇角微扬,笑容里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专业距离:“这就是我的职业本能了,不太好解释清楚。”

看到她利用信息差来故弄玄虚,我不禁生出几分面对江湖术士的错觉,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不屑:“既然你说得这么玄乎,不如现场给我做个心理剖析看看?”

她显然察觉到了我对她专业能力的质疑。

她没有直接回应,起身走到窗前,将百叶窗轻轻合拢。房间瞬间陷入昏暗,只见她按下遥控器,一盏落地台灯亮起柔和的黄光,如水般漫溢在整个空间。

“先尝一口三明治。”她轻声指示。

我依言咬下一角,慢慢咀嚼。

“甜吗?”她问。

我点点头。她又示意:“现在喝一口牛奶。”

我照做了。她满意地注视着我:“现在还觉得甜吗?”

我细细品味着舌尖的余韵:“好像……不甜了。”

她露出会意的微笑,转身从书柜取出一个米色的病历夹,指向那张躺椅:“请躺上去吧。”

我顺从地照做了——内心确实想看看,这位心理医生,究竟有几分真本事。

她在我身侧的椅子上坐下,声音轻柔似水:“现在,试着放下所有杂念,让身体完全放松。”

我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神经反而绷得更紧。

她的声音再次缓缓流淌而来:“闭上眼睛,想象你回到了童年……漫步在一片绿草如茵的草地上。然后,你轻轻抬起头,望向天空……”

我的意识随着她的引导渐渐沉入那片想象中的画面。

“你在天空中看到了什么?”

“星星。”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现在,把视线转向远处的前方,你看到了什么?”

一片无边的森林在我脑海中浮现。“森林。”我脱口而出。

“现在,请你闭上眼睛。”

我猛然一怔,像是被人从梦中拽醒,不由睁开眼看向她:“我的眼睛不是一直闭着吗?”语气中带着一丝被戏弄的不悦。

她只是抿嘴一笑,没有解释,低头在病历夹上从容地写下几行字。

我带着一丝抗拒从躺椅上坐起身,她平静地合上病历夹:“先回沙发坐吧。”

刚在沙发上坐定,她忽然轻声命令:“再喝一口牛奶。”

我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竟又一次顺从地照做了。

“甜吗?”

我细细品味着舌尖的余味:“甜。”

“知道为什么刚才不甜,现在却甜了吗?”

这个问题勾起了我的好奇:“为什么?”

她调整了坐姿,双脚轻轻点地,转椅无声地转向我。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一个更深入的问题:

“你曾经经历过挚爱之人离去的痛苦——我指的并非寻常的分手,而是生死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