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吹在他脸上,他却像感觉不到冷。
沈知霜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良久,陈光阳才缓缓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宋铁军脸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把人刺穿:
“铁军,你确定?这事儿,关乎人,不是小事。”
宋铁军挺直了腰板,迎着陈光阳的目光,毫不退缩,声音斩钉截铁:
“光阳哥,我宋铁军啥时候拿大事儿开过玩笑?我敢拿脑袋担保!这事儿千真万确!那红绳疙瘩就是铁证!
少了二百多斤菜,不是大风刮跑的!就是那俩瘪犊子司机搞的鬼!我盯了三趟,回回都这样!
再这么下去,咱屯子大家伙儿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菜,都填了这帮王八蛋的窟窿眼了!”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委屈,眼睛都有些发红。
这菜关系着全屯的分红,是她这个新任生产队长肩上沉甸甸的担子。
陈光阳看着宋铁军那因激动和寒冷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又看了看旁边同样一脸愤懑和担忧的二埋汰、三狗子。
最后目光落在屋檐下那筐冒着寒气的老头鱼上。
那是他带着徒弟一网一网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实实在在的收获。
而此刻,他另一个心血之地,却有人在暗地里蛀洞。
他重重地、缓缓地呼出一口长气,白雾在冷冽的空气里拉得老长。
脸上的沉郁之色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决断取代。
“行,我知道了。”陈光阳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比刚才更冷冽几分,像冻透的冰棱,“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几人:“铁军,二埋汰,三狗子,都别杵这儿喝风了。
进屋,暖和暖和。
你嫂子炖了鱼,正好,边吃边说。”
宋铁军还想说什么,被二埋汰轻轻拉了一把。
三狗子也机灵地应了声:“哎!正好饿了,尝尝嫂子手艺!”
三人跟着陈光阳进了屋。
热乎气儿混着酱焖鱼的浓香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却驱不散心头的凝重。
三小只被沈知霜带到里屋去玩,堂屋里只剩下几个大人。
热气腾腾的鱼锅端上了桌,金黄的汤汁咕嘟着,里面是炖得软烂的老头鱼和吸饱了汤汁的豆腐。
可这会儿,谁也没心思先动筷子。
陈光阳拿起筷子,却没夹菜,只在碗沿上轻轻点了点,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宋铁军,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铁军,把你看到的,怀疑的,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再跟我说一遍。
一点细节都别落下。
还有那俩司机,平时在货站,都跟谁走得近?有啥反常举动?”
宋铁军精神一振,立刻放下筷子,坐直了身体。
把她如何发现斤两不对、如何起疑、如何做记号、如何观察那俩司机的行踪和神态,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倒了出来。
她记性好,说得条理分明,连那姓王的司机抽烟时手指头怎么发抖。
姓刘的司机回货站后悄悄往棉袄里塞了包什么东西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二埋汰和三狗子在一旁不时补充几句,印证着宋铁军的观察,也补充了些他们在货站看到的零碎片段。
陈光阳静静地听着,手里的筷子偶尔在碗沿上敲一下,眼神低垂,看不清情绪。
但那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屋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只有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锅里鱼汤翻滚的咕嘟声,成了这凝重气氛里唯一的背景音。
沈知霜默默地把热好的酒给每人倒了一碗,辛辣的酒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宋铁军讲完,端起酒碗猛灌了一大口,被辣得直咳嗽,脸涨得通红,却目光灼灼地盯着陈光阳:
“光阳哥,这事儿咋整?咱不能吃这哑巴亏!那都是咱屯老少一颗汗珠子摔八瓣种出来的!”
陈光阳终于抬起眼。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没喝,只是用粗糙的手指缓缓摩挲着碗沿。
昏黄的灯光下,他脸上的线条显得格外冷硬。
“嗯,不能。”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岳般的沉稳和令人心悸的寒意。
“这事儿,得弄个水落石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三人,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明天一早,我去货站。”
“铁军,你跟我一起。那红绳疙瘩在哪儿,你指给我看。”
“二埋汰,三狗子,你俩也去。
把眼睛给我放亮点,看看货站里头,还有谁跟这俩犊子眉来眼去。”
“这事儿,先别声张,尤其别让小虎知道。”
陈光阳的眼神变得深邃,“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家贼’,敢动老子碗里的肉!”
他把“家贼”两个字咬得极重,像冰碴子砸在铁板上。
他妈了个臭逼的!
自己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
居然养出来狼心狗肺的内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