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扭着身子,激动地嚷嚷,“我能摸摸这个不?”他指着一个圆形的旋钮。
“别乱动!”陈光阳拍开他的小爪子。
“这玩意儿金贵着呢,弄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哎呀,摸一下咋了!”二虎不乐意地撅起嘴,但眼睛还是滴溜溜乱转,充满了探索的欲望。
刘凤虎在一旁看得直乐:“虎子,喜欢这铁王八不?”
“喜欢!太稀罕了!”二虎用力点头,虎头虎脑的样子逗得众人发笑。
“光阳,让弟妹和大伙儿都上来坐坐,兜一圈儿!”刘凤虎提议道。
“中!”陈光阳也来了兴致。
媳妇沈知霜、王海柱、周采薇都被招呼着挤进了后座。
小小的吉普车顿时塞得满满当当。
“都坐稳喽!”陈光阳吆喝一声,挂挡松离合。
吉普车低吼着,在众人兴奋又略带紧张的目光中,缓缓驶离了陈记涮烤门口,沿着积雪的街道,向着屯子口方向开去。
速度不快,但引擎的轰鸣和这罕见的大块头,足以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车子开出一段,二虎在他爹怀里扭来扭去,终于忍不住了,小胖手偷偷伸向了那个他一直惦记的旋钮……收音机的调频钮。
“滋啦……滋啦……”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猛地从驾驶台下方传出来,把车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二虎!!”陈光阳低吼。
二虎吓得一缩手,电流声戛然而止,车里瞬间安静,只剩下引擎的轰鸣。
他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爹:“爹……它…它自己响的……”
众人憋着笑。沈知霜在后座嗔怪道:“二虎!老实点!再乱动看我不揍你!”
二虎瘪瘪嘴,暂时安分下来,但那双眼睛依旧不安分地四处瞟着。
显然这铁疙瘩内部的一切都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车子在屯口宽敞的打谷场空地上掉了个头,准备往回开。
就在这时,坐在陈光阳腿上的二虎,目光被驾驶座旁边一个银闪闪的拉杆吸引了。
那是手刹杆。
他见过他爹开摩托时捏闸,也见过虎叔停车时拉一个类似的杆子。
一个“聪明”的念头瞬间占据了他的小脑袋瓜。
停车就得拉这个!
我要帮爹停车!
趁着陈光阳全神贯注看着前方湿滑的路面,慢慢往回开的时候,二虎的小胖手。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抓住了那冰凉的手刹杆,用尽吃奶的力气向上一拉!
“咔哒!嘎吱……!!!”
一声金属咬合的脆响,紧接着是轮胎在冰壳子上骤然锁死、剧烈摩擦发出的刺耳尖啸!
原本平稳行驶的吉普车,像一头被瞬间勒住脖颈的疯牛。
车头猛地向下一沉,整个车身在惯性的作用下,不受控制地发生了剧烈的甩尾!
“我操!!!”刘凤虎的惊呼和陈光阳的怒骂同时响起。
“啊……!”后座的惊叫声连成一片。
陈光阳反应极快,双手死死把住疯狂打滑的方向盘,右脚条件反射地猛踩油门,试图利用动力让后轮重新获得抓地力!
但冰面太滑,车子依旧像喝醉了酒一样,斜着就朝路边冲去!
路边,紧挨着陈记涮烤的,是一家早已关门歇业的供销社分销店旧址,砖瓦房,墙皮斑驳。
再隔壁,就是一家小小的裁缝铺,此刻也黑着灯。
说时迟那时快!
“哐当!!!哗啦啦……!!!”
吉普车的右后侧,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间空置的供销社旧址的砖石墙角上!
巨大的撞击力让车身猛地一震,帆布车篷剧烈摇晃。
砖石砌的墙角被硬生生啃掉一大块,碎裂的砖块和冻硬的泥块噼里啪啦砸在车顶和帆布篷上。
车里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晃得七荤八素,东倒西歪。
引擎在撞击后发出一阵无力的呜咽,熄火了。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雪声和车顶积雪滑落的簌簌声。
死一般的寂静在狭小的车厢里弥漫了几秒钟。
“哎呦喂……”刘凤虎捂着被安全带勒得生疼的胸口,龇牙咧嘴。
“我滴个亲娘……二虎子!你个小瘪犊子!你他妈干啥玩意儿了?!”
后座的沈知霜、王海柱、周采薇惊魂未定,脸都白了。
好在挤在一起没怎么磕碰到。
陈光阳只觉得一股邪火“噌”地窜上天灵盖!
他猛地扭头,看向怀里那个闯下弥天大祸、此刻也吓得小脸煞白、目瞪口呆的小混蛋。
“陈!二!虎!”陈光阳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碴子,眼神像是要喷火。
“你!给!老!子!解!释!解!释!你!刚!才!拉!的!是!什!么!!”
二虎被他爹这要吃人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小嘴一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带着哭腔,却还不忘甩锅,伸着小手指着那被撞塌了一角的墙:
“爹……不…不赖我!是…是墙!是墙先动的手!它……它撞我!呜呜呜……”
“噗……”饶是惊魂未定,后座的周采薇还是没忍住,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了嘴。
刘凤虎更是气乐了,指着二虎子:“哎呀我操!你小子…你小子比他妈你爹还能赖!”
沈知霜又气又急又心疼,探身过来就想把儿子拽过去:“你这孩子!让你别乱动!吓死妈了!伤着没啊?”她急急地检查二虎身上。
陈光阳看着儿子那吓得惨白的小脸和强词夺理的小模样,再看看车外那塌了一角的砖墙。
还有自己这刚到手、屁股还没坐热乎、后保险杠肯定已经瘪了的“新座驾”
那股子邪火在胸口左冲右突,烧得他脑门子嗡嗡响。
他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呛得肺管子生疼,努力压下想把这小兔崽子拎起来揍一顿屁股的冲动。
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跳下车。
脚踩在雪地上,陈光阳走到车尾查看。
果然,右后角的保险杠已经向内凹陷变形,油漆也刮掉了一大片,露出底下的铁皮,在雪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再看看那塌了一角的砖墙,碎砖散落一地。
“光阳哥!没事吧?”二埋汰和三狗子听到动静,从店里冲了出来,看到这场景也傻眼了。
“爹……”二虎被他妈抱着也下了车,看着亲爹的脸色,终于知道害怕了,小声叫了一句,往他妈怀里又缩了缩。
陈光阳转过身,看着缩在媳妇怀里、只露出半张小脸的儿子,又看看那撞坏的吉普车。
最后目光落在刘凤虎那张憋着笑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大脸上。
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吹在脸上生疼。
陈光阳抹了把脸,把狗皮帽子的帽檐往下压了压,长长地、用力地呼出一口白气,那白气在昏黄的车灯下拉得老长。
他有些哭笑不得。
“都他妈瞅啥呢?!二埋汰!三狗子!找家伙事儿!看看怎么修墙!王海柱!算老子倒霉!摊上这么个虎了吧唧的败家玩意儿!”
风雪中,陈光阳的声音混杂着引擎熄火后的寂静和二虎压抑的抽泣声,显得格外响亮。
新吉普的“首秀”,以一种无比“尿性”的方式,留在了靠山屯所有人的记忆里。
而陈光阳看着那塌了一角的墙和瘪了的车屁股,只觉得心口比这天的寒风还凉……
这排面,代价有点忒大了!
这小祖宗,真是自己的福将,是他妈的真“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