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战地重逢
古之月的嘎斯车还没在兵站院子里停稳,就听见仓库那边传来熟悉的东北大嗓门,跟炸雷似的在寒风里蹦跶,震得屋檐下的冰溜子都簌簌直抖。
扯犊子呢!俺们先到的凭啥不让先卸货?
这车炮弹前线等着要,卸完俺还得赶下一趟呢!
车轮子转得快才能多拉快跑,你们这么耽误事儿,前线的战士们喝西北风去啊?
古之月探出头,看见他那个虎背熊腰的徒弟王栓柱正叉着腰,跟个瘦高个的后勤干部较劲。
王栓柱的棉帽歪戴着,满脸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气里凝成白雾,喷了对方一脸。
仓库门口堆着刚卸下来的木箱,空气里弥漫着弹药特有的金属和机油味儿,还混杂着一股子焦糊味——想必是有车辆在来的路上遭遇了敌机扫射。
王排长,你嚷嚷啥?
后勤干部也是个倔脾气,指着旁边正在装车的车队,那些防空部队的战士正手脚麻利地把高射炮弹药往车上搬,
看见没?防空部队的炮弹!
美国飞机这会儿就在天上转悠,高射炮阵地等着救命呢!
你那车物资入库能缓一刻钟,前线的战士们能等吗?
阵地上少一发炮弹,可能就要多牺牲几个战士!
王栓柱急得直跺脚,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响,在寂静的兵站里格外刺耳:
俺这一车也是前线急需的药品和粮食啊!
伤员们等着呢!
你是不知道,野战医院连绷带都快用完了,伤员们伤口溃烂,就等着这批药品救命呢!
古之月赶紧跳下车,踩在结冰的地面上打了个趔趄,小跑着过去,老远就喊:
栓柱!闹啥闹?服从安排!
他的苏北口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滑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栓柱一扭头,看见古之月,那张冻得发紫的脸瞬间绽开笑容,跟朵绽开的向日葵似的,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师傅!哎呀妈呀!
咋在这儿碰上了?
他的声音里透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像是沙漠里突然看见了一汪清泉。
他再也顾不上吵架,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抱住古之月,力道大得差点把古之月撞个趔趄。
古之月闻到他身上浓重的汽油味和汗味,还有一股子硝烟的气息,想必这一路没少遭遇敌机。
这熟悉的味道让他恍惚间回到了几年前,那时王栓柱还是个刚出师的毛头小子,现在却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排长了。
你个臭小子!
古之月捶了他肩膀一下,苏北话里带着笑意,
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这火爆脾气啥时候能改改?
王栓柱松开他,咧着嘴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东北话说得又快又急:
师傅,这都好几个月没见着您了!
上回分开还是在大同江那边呢!
那会儿您教俺夜间行车要诀,俺还记得清清楚楚哩!
您咋跑这儿来了?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他上下打量着古之月,发现师傅瘦了些,但精神头很足,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依然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古之月也看着他,发现这小子瘦了,但更精干了,眉宇间多了几分老兵的沉稳,虽然刚才吵架时那火爆脾气一点没变。
他的军装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膝盖处打着补丁,但整个人站得笔直,像棵在风雪中挺立的白杨。
带新学员毕业考核呗。
古之月朝自己车队那边努努嘴,那些年轻的面孔正好奇地朝这边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