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月应了一声,转头看见小王护士正把指甲剪小心翼翼收进兜里,指节冻得发白。
两人目光一碰,他忽然觉得心里热烘烘的,像喝了二两烧刀子,连带着冻僵的脚指头都暖和起来。
车队在墨黑的夜色中出发,古之月打头车,开得格外谨慎。
他把车窗摇下条缝,让刺骨的寒风保持清醒。
鼻子闻着雪渣子混着汽油的味道,耳朵竖得老高,像雷达似的捕捉着任何异常响动。
后视镜里,新学员们的车灯明明灭灭,像一串忐忑的心跳。
防空哨!前方山坡突然传来嘶哑的喊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刺耳。
古之月立即熄灭车灯,整个车队瞬间隐入黑暗,只剩下发动机低沉的轰鸣。
远处传来嗡嗡的飞机声,像讨厌的苍蝇在头顶盘旋,越来越近。
他攥着方向盘的手心渗出汗珠,心里默念:
可不能慌,这帮小崽子都跟着我呢。
上次天德山的惨状像电影似的在脑海里回放 - 燃烧的卡车、飞溅的弹片、学员们惊恐的眼神...
等飞机声终于远去,他重新亮起车灯,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举着红布包裹的手电筒朝后车画圈。
学员们一个接一个点亮车灯,车队又活了过来,像一条苏醒的巨龙。
古班长真神了!
第二辆车上的新学员小李对副驾说,声音还带着颤抖,
黑灯瞎火的,他咋认路的?
连地图都不用看。
坐在旁边的老班长叼着烟卷笑,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他啊,夜里跟猫头鹰似的。
去年送弹药上前线,车队大灯全被炸坏,他愣是借着雪光开了八十里地,一个坑都没掉。
下半夜走了百十公里,到达火车站时天还墨黑。
古之月招呼学员们抓紧休息,自己却拿着手电筒围着每辆车转悠检查。
轮胎花纹里嵌着的冰碴子被他一点点抠出来,生怕路上打滑。
手指冻得发麻,他就放在嘴边哈口气继续干。
车站调度员是个东北汉子,给他们端来热姜汤:
老古,往清川江北去现在白天也能走了!
咱们空军参战了,打出来个米格走廊,美国佬不敢随便来了!
啥?米格?
学员们呼啦围上来,疲惫的脸上瞬间绽放光彩。
就咱们的银燕子!
调度员比划着,热汤洒在雪地上滋滋作响,
在清川江上空划了道线,美国飞机过来就揍!
这些天打下来十几架了!
新学员们顿时炸了锅:咱们真有空军了?
怪不得这阵子敌机少多了!
太好了!以后再不用躲躲藏藏了!
古之月蹲在台阶上闷头喝姜汤,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暖透了五脏六腑。
他心里却翻江倒海,想起去年这时候,车队被敌机追着满山跑,多少好小伙连人带车烧成火球。
二班长老张为了引开敌机,开着燃烧的卡车冲下山崖...要是早就有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