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瞬间安静下来。防空洞里昏暗的光线下,只能听到外面飞机远去的嗡嗡声和几个人粗重的呼吸。
古之月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要坏菜。
他刚想开口把话头揽过来,眼镜却被王干事那审视的目光看得慌了神,加上刚才吹嘘的劲头还没完全下去,嘴一秃噜,就说了出来:
“报告王干事!
我们……我们本来是送弹药的!
可到了天德山,正好赶上敌人进攻,守阵地的47军弟兄快打光了!
古队长……古队长就带着我们……留下来帮忙阻击了……”
王干事的眼睛在镜片后面猛地亮了一下,像发现了猎物的猫头鹰,但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古之月?炊事班那个古之月?
他带的头?谁给他的命令?
团部?还是师部?”
“没……没有命令……”
眼镜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当时情况紧急,郑连长牺牲前把阵地托付给古队长了……”
“胡闹!”
王干事猛地提高了声调,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防空洞里显得格外刺耳,
“无令而动,擅离职守!
还把非战斗人员,团里宝贵的学员骨干,带入一线阵地,造成如此重大伤亡!
这是严重的错误!是违反纪律的行为!”
他目光锐利地转向一直沉默,脸色难看的古之月:
“古之月同志!
是你自作主张,强迫这些学员上战场的,对不对?”
古之月张了张嘴,感觉喉咙里像塞了一把沙子,火辣辣的。
他看着眼镜那懊悔又惊慌的眼神,看着李二毛等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看着王干事那副“终于抓到你把柄”的架势,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委屈涌上心头。
他娘的,在天德山跟美国鬼子拼命的时候,怎么没人跳出来讲纪律?
现在活着回来了,反倒要算账了?
“……情况紧急……”
古之月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情况紧急就能违反命令吗?”
王干事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训斥,
“军队是靠纪律打仗的,不是靠个人英雄主义!
你这种行为,往小了说是无组织无纪律,往大了说……”
他顿了顿,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那意思,谁都懂。
他不再看古之月,转而对着眼镜,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甚至带上了一丝“鼓励”:
“赵秀才同志,你能如实反映情况,这很好!
说明你的组织观念还是很强的!
不像某些老同志,倚老卖老,无组织无纪律!”
眼镜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干事又问了几个学员几个细节问题,主要是确认古之月是否“强迫”他们,以及伤亡的具体情况。
学员们支支吾吾,想说古之月的好,又慑于王干事的威势,回答得磕磕绊绊。
王干事似乎掌握了“足够”的情况,夹紧了公文包,对古之月冷冷地丢下一句:
“古之月,你好好反省一下你的问题!”
然后,匆匆离开了防空洞。
防空警报解除了。车队重新集结,准备出发。
古之月心情沉重地爬上车,感觉比在天德山扛着弹药箱冲锋还要累。
他知道,这事儿没完。
果然,车队刚驶出兵站不到一里地,后面就追上来一辆吉普车,猛地超到前面,横在了路中间!
王干事从车上跳下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挎着冲锋枪、表情严肃的警卫排战士。
“古之月!下车!”
王干事厉声喝道。
车队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