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展开信笺时，纸页因受潮而微微发脆，簌簌作响。信笺上的字迹工整，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内容，他逐字逐句地看着，越看眉峰越紧——上面记载的，不过是青州军秋操的阵图、各营的粮饷数目、士兵的编制情况，皆是军中寻常的例行文书，看起来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殿下，”张希安看完信笺，心中满是疑惑，抬头看向成王，“这些都是军中的例行文书，臣每日都会汇总上报，似乎……大抵没有什么差错，并无不妥之处啊？”
“自然没什么差错！”成王猛地一拍桌案，语气中满是怒意，茶盏都被震得跳了起来，“若是有差错，本王还能坐在这里等你？昨夜皇城司的人截获了越国的暗桩，这封信，原是要送出去给越国的！若不是他们动作快，人赃并获，明日早朝之上，你这青州军镇军统领的官印，就该挂在营门口示众了！”
“什么？”张希安只觉后颈一阵发寒，冷汗瞬间顺着脊梁沟往下淌，浸湿了内衬的衣物。他手里的信笺几乎要攥不住，簌簌地抖了起来。他这才惊觉，在信笺末尾的角落里，有一行极小的朱笔批注，字迹潦草却清晰可辨，写着“青州驻军换防日期”五个字——分明是有人将如此重要的密信，混在寻常的军报文书中，想要偷偷传递给越国！
越国与大梁接壤，这些年一直虎视眈眈，暗中在边境布下了不少暗桩，屡屡打探大梁的军防虚实。青州军乃是北疆的重要屏障，若是驻军换防的日期被越国知晓，一旦越国趁机来犯，青州防线必将全线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张希安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后背的冷汗越流越多，几乎要将身上的官袍浸透。他想起自己掌管青州，刚上任，军中的密令就外泄，究竟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勾结越国，泄露军机？
窗外的雪下得更密了，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像是无数细碎的脚步声，听得人心头发紧。张希安攥着信笺的手微微发颤，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方才在府中鲁一林未说完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此刻却全被这封差点要了他性命、甚至关乎整个青州安危的信笺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猛地抬头看向成王，眼神中满是震惊和惶恐：“殿下，这、这绝不可能！青州军的换防日期乃是青州军最高机密，除了臣和几位副将之外，无人知晓！是谁……是谁竟敢如此大胆，通敌叛国？”
成王冷笑一声，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细雪，语气冰冷：“本王若是知道是谁，还会让你来看这封信？皇城司的人审了一夜，那暗桩嘴硬得很，只说是受人指使，却不肯吐露背后主使的姓名。不过他交代，这封信是从青州军大营中递出来的，也就是说，你的军中，藏着越国的奸细，甚至可能……还有更大的鱼。”
“臣罪该万死！”张希安“噗通”一声再次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地砖上，“殿下，是臣治军不严，才导致军机泄露，险些酿成大错。求殿下给臣一个机会，臣必定彻查此事，找出奸细，将其碎尸万段，以儆效尤！”
成王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神色复杂：“本王自然信得过你的忠心。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一旦传出去，不仅你我难辞其咎，恐怕还会引起朝野震动。青州军是北疆的屏障，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走到张希安面前，抬手示意他起身：“起来吧。此事暂且不能声张，以免打草惊蛇。你回去之后，立刻暗中排查军中人员，尤其是接触过换防日期的几位副将，务必找出泄露机密之人。另外，青州军的换防日期，必须立刻更改，不能按原计划进行，以防越国有所准备。”
“卑职遵旨！”张希安连忙起身，躬身领命，心中的巨石稍稍放下了些许。成王愿意给他机会，便是对他最大的信任。只是一想到军中藏着奸细，他便觉得如芒在背，丝毫不敢懈怠。
“还有，”成王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尽快把青州军练起来，现在秦王，泰王对我虎视眈眈，青州军就是本王最大的倚仗，待你把奸细揪出来，青州军就准备扩军至十万！”
“是！”张希安内心又惊又喜。“十万人！这可是大手笔！”
成王摆了摆手：“去吧。此事事关重大，你务必尽快查明真相，切勿拖延。有任何进展，立刻派人向本王禀报，不得有误。”
“卑职遵旨！”张希安再次躬身行礼，转身退出了正厅。
走出成王府时，雪下得愈发大了，不再是先前的细雪，而是变成了漫天飞舞的雪片，落在身上瞬间便积起了一层。张希安翻身上马，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一边是军中的奸细和泄露的军机，一边是青州军扩军，这青州府的天，似乎要变了。
他催马返回张府，一路上风雪交加，视线受阻，马蹄踏在积雪的官道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此刻的他，早已没了来时的慌乱，心中只剩下坚定的念头——无论如何，先把青州军里的奸细揪出来！
回到张府时，院中的细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张修生早已不在院中玩耍，想来是被婆子们带回了屋。鲁一林正站在廊下等候，见他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少爷，成王府那边……出了什么事？”
张希安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锦匣和信笺递给鲁一林，脸色凝重：“军中出了奸细，将青州军换防的日期泄露给了越国。若不是成王及时截获，后果不堪设想。钱良先不要惊动她，等一等。”
雪还在下着，落在青灰色的瓦檐上，落在庭院中的梅枝上，落在张希安坚毅的脸庞上。冰冷的雪花，似乎也无法冷却他心中的热血和决心。一场关乎忠诚与背叛、阴谋与反击的较量，在这漫天风雪之中，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