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书房内,烛火通明。
紫檀木书案上,一方端砚墨迹未干,宣纸铺陈,字迹遒劲有力。
沈蕴结束了与府中众女的相聚,安抚了众人的心,叮嘱了灵丹之事后,便独自来到了书房。
处理一件拖延不得的正事,为贾元春省亲之事上奏朝廷。
提笔凝神,开始撰写奏折,言辞恳切,条理清晰,既陈明贵妃思念家人、天伦可贵之人情,又兼顾皇家体面与沈府接驾之准备,最后恳请陛下恩准,并请钦天监择选吉期。
写完后,吹干墨迹,盖了印章,便唤来心腹长随,吩咐其:
“速将此奏折密封,明日一早便送往通政司,不得延误。”
长随恭敬领命,小心翼翼地捧着奏折退下。
书房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烛火偶尔发出的声响。
沈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腕子,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按照他对靖昌帝性子的猜测,应该会很快得到恩准。
或许最多不超过半个月,宫中便会有明旨下达,正式确定省亲日期。
这期间,除了督促府中加紧准备,倒确实可以稍微放松一些紧绷的神经,静静等待便是。
然而,放松的念头刚一浮现,另一桩悬而未决的心事便立刻占据了沈蕴的思绪。
再次想到了秦可卿,也想到了她提及的那幅至关重要的《海棠春睡图》。
前夜在荣国府内遍寻不获,此画很可能已经流落府外,但还有王熙凤这一条线索未曾查证。
王熙凤曾是荣国府的管家少奶奶,又协助办理过秦可卿的丧事,或许知道些什么。
沈蕴心想着,要不要明日就带着平儿和大姐儿,见一次王熙凤?
顺便问一问,她是否知道《海棠春睡图》的下落,
就在这时,沈蕴脑海中灵光一闪,仿佛暗夜中划过一道闪电。
下意识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自己真是糊涂了,灯下黑!”
说完,忙提高声音,朝着书房外候立的丫鬟吩咐道:
“来人,速去请平娘子来书房一趟,就说我有要事找她商议。”
方才他忽然想通了关键,平儿是王熙凤的陪嫁丫鬟,是王熙凤最为信任倚重的左膀右臂,几乎参与了王熙凤所有的大小事务,是王熙凤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和心腹。
如果王熙凤真的知晓《海棠春睡图》的下落,或者经手过相关事情,那么作为影子的平儿,也极有可能是知情者,至少会知晓一些线索或旁枝末节。
自己何必舍近求远,何不先问问近在眼前,对自己忠心且信任的平儿?
门外侍立的丫鬟听后,见侯爷语气急促,不敢怠慢,立马恭敬领命:
“是,侯爷,奴婢这就去请平娘子。”
说完,便脚步轻快地消失在走廊的夜色中。
平儿此时还未休息,正在处理事务的小厅里,就着明亮的烛光,仔细核对府中一日的日常支出账目,纤秀的指尖在算盘上灵活拨动,神情专注。
听闻沈蕴身边的丫鬟亲自来传话,说侯爷有要事相商,她当即停下手中的算盘,将面前一众等候回复或对账的管事媳妇、婆子暂时遣散,吩咐她们明日再来。
又整了整并无凌乱的衣裙和鬓发,便急匆匆地跟着传话丫鬟,朝着沈蕴的书房而去,心中猜测着沈蕴此时相召,所为何事。
进了书房,只见沈蕴已从书案后起身,正背着手站在窗前,似在沉思。
听到脚步声,沈蕴转过身来。
平儿压下心中的一丝疑惑和关切,先是依礼,朝着沈蕴恭敬地福了一礼,声音温婉:
“妾参见爷,不知爷此时叫妾身来,有何事相商?”
说话间,抬起眼眸,目光清澈地望向沈蕴,等待吩咐。
沈蕴见她来了,面带微笑,连忙上前,亲自伸手扶着她的手臂,语气温和:
“平儿,不必多礼。”
说着,引着平儿走向书房内侧用于小憩的紫檀木圈椅子上坐下。
随即,环顾了一下四周侍立的两个丫鬟,挥手道:
“这里不用伺候了,你们都下去吧,没有吩咐,不必进来。”
丫鬟们应声退下,并轻轻带上了书房厚重的雕花木门。
室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