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的腊月,寒风跟刀子似的刮脸。都督府的青石板路上结着薄冰,亲卫们踩着冰碴子巡逻,棉甲上都凝着白霜。李明正对着地图出神,案头的炭盆烧得旺,却驱不散他眉头上的寒气——王广宇殉国的消息像块冰,揣在怀里十几天,冻得他心口发紧。
李明最开始心中一口闷气,想要蹲在江南制造局看着进度,可是诸事缠身,只待了一天就不得不回去处理公务。
“都督!都督!成了!真成了!”
院外突然炸响一声喊,跟放炮似的。李明抬头,就见王大锤裹着件打铁的棉袄,面脸兴奋地闯进来,棉鞋上全是泥雪,冻得通红的脸蛋儿像烧红的烙铁,进门就嚷嚷:“都督,强军战车!样车成了!您快跟我去瞧瞧,保准让您满意!”
李明心里一动,起身时带倒了案边的茶杯,茶水溅在地图上,打湿了一片水渍。“走!”
两人踩着冰碴子往外走,王小虎赶紧牵来两匹披了棉垫的马。王大锤冻得直搓手,说话都带颤音:“都督您是不知道,这十天可把弟兄们熬坏了!打铁炉子就没灭过,木匠们手里的刨子都磨秃了,就为了赶在这几天下雪前弄出来……”
出了城,寒风更烈,刮得人睁不开眼。江南制造局的烟囱冒着滚滚黑烟,老远就听见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混着风里的雪粒子,倒有几分热闹。
“就在这儿!”王大锤拽着李明往校场跑,棉帽都跑掉了,露出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您瞧这铁家伙,壮实不?”
校场的黄土被冻得硬邦邦,一辆黑沉沉的大家伙杵在中央,雪沫子落了它满身,倒像披了层白甲。李明走近了才看清,这车比他当初画的图纸憨实多了——车宽足有丈二,前头的两扇护盾斜斜支着,木心包着铁皮,边缘还特意捶出几道棱,看着就抗揍。
“都督您摸摸!”王大锤跺掉鞋上的雪,指着车轮,“铁轮太重,我们改为木轮包铁皮,比纯铁轮轻了五成,昨天试了,两匹马拉着在地上跑,一点不费劲。”
李明伸手按了按护盾,冰凉的铁皮底下是结实的硬木,敲上去“咚咚”响。“这盾……”
“能拆!”王大锤手快,拽着盾沿用力往上一提,半扇盾就卸了下来,“行军时嫌宽,就拆下来摞在车上,省劲儿!您再看这车头的铁环——”他指着车辕上的大铁钩,“平时不用人推,两匹马拉着走,赶上下坡路,可以再增加两匹马。真到了没马的地方,车后有把手,四个人推着也能跑!”
他爬上战车,踩着车板“砰砰”跺了两脚:“您瞧这底座转盘,能转一百八十度,机枪架在上面,左边冲过来的骑兵能打,右边绕后的也跑不了!”说着摇了摇转盘,上面的马克沁机枪跟着转了半圈,枪管上的雪沫子簌簌往下掉。
“还有这铁锥!”王大锤弯腰拽出车底的铁家伙,足有胳膊粗,“停下就往地里一扎,任凭机枪突突,车座子稳如泰山!”
李明盯着战车宽大的车身,突然明白了:“这么宽,是为了……”
“掩护步兵!”王大锤拍着车帮,“您说过要让弟兄们跟着战车冲锋,我就把车帮往两边扩了扩。您看啊,战车往前冲,后面能跟一个班的步兵,都躲在这车后面,弓箭射不着,鸟铳打不透,等冲到两百步距离,机枪先扫一轮,步兵再端着刺刀上去补刀,齐活!”
旁边的工匠们都围了过来,冻得通红的脸上带着笑。有个老木匠搓着手说:“都督,这车轮的辐条我们加了两根,包的铁皮也选了最厚的,保准经造!”
李明心里涌起股热流,压过了身上的寒气。他跳上战车,握住机枪的摇柄,想象着冰天雪地里,这铁家伙带着步兵冲锋的模样——马蹄声碎,枪声如雷,鞑子骑兵在铁雨里倒下,雪地里溅起一片片红。
“好!好得很!”李明拍着王大锤的肩膀,“赏!再赏五百两!工匠们每人加发一件棉袄,十斤肉!”
校场上顿时爆发出一片欢呼,连寒风都仿佛暖和了些。王大锤却拽着李明的袖子,眼神里透着神秘:“都督,还有个稀罕物,在旁边院子里,您一定得瞧瞧!”
那院子以前堆满了废料,此刻扫得干干净净,墙角堆着几堆雪。中央摆着辆更大的四轮车,车板上竖着十六根铁管,黑黢黢的管口呈45度角斜指前方,像一排冻硬了的竹笋。
李明刚迈进院门,就被这架势惊住了,脱口而出:“我靠!大锤,你还真把喀秋莎弄出来了?”
“啥秋莎?”王大锤挠挠头,随即反应过来,“哦您说那火箭炮啊。嘿嘿,咱们老祖宗早有这物件!”他指着铁管,“我大明有‘一窝蜂’一次能射几十支火箭;还有‘神火飞鸦’,木头做的鸟身子,里面填着火药,能飞老远!我就是照着这些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