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齐在废品回收站干了不到半个月,就觉得这辈子算是彻底交代在这里了。
每天和破烂、废铁、散发着霉味的旧书报打交道,手上很快就磨出了新的血泡,混合着洗不掉的污垢和铁锈味。这和他曾经坐在技术科描画图纸、被人客气地称呼“刘技术员”的日子,简直是云泥之别。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周围人那种毫不掩饰的、看待“劳改释放犯”的眼神。回收站的老师傅不爱搭理他,一起干临时工的也尽量离他远点,仿佛他身上的晦气会传染,街道干部来检查时,看他那眼神,就像看一件需要重点监控的不稳定物品。
这种巨大的落差和屈辱感,日夜啃噬着刘光齐的心,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望着糊着旧报纸的天花板,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回放着过去的片段:父亲刘海中的期望和后来的失望、母亲杜小兰的溺爱和眼泪、在西北的艰苦、和张敏的争吵与流产、回到燕京后的憋闷、赌场里赢钱时的狂喜和输钱后的疯狂、冰冷的手铐、劳教所的高墙……
所有的画面最终都汇聚成了一张脸——许大茂那张带着油滑笑容、怂恿他去“玩玩”的脸。
“都是他……都是许大茂!”黑暗中,刘光齐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里燃烧着怨毒的火焰,“要不是他带我去那种地方,我怎么会沾上赌?怎么会欠高利贷?怎么会进去?!他现在倒好,虽然下了车间,但好歹工作保住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凭什么?!凭什么我落到这步田地,他还能过得下去?!”
这股恨意如同毒草,在他心里疯狂滋长。他自动过滤了自己贪心、冲动、不肯踏实工作的缺陷,将一切不幸的根源都归结于许大茂的“引诱”。他认为,是许大茂毁了他的人生,毁了他刘家所有的希望。
报复的念头一旦产生,便迅速生根发芽,成了支撑他在这绝望生活中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许大茂倒是知道刘光齐出狱了,但是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刘光齐咎由自取,压根没想到刘光齐还想着怎么报复他。
刘光齐开始暗暗观察许大茂,虽然他自从出狱以后很少在院里走动,但通过母亲杜小兰的唠叨和偶尔听到的只言片语,他知道许大茂在车间干得并不如意,心心念念想调回宣传科,最近似乎在到处活动,但没什么效果。
“想回宣传科?做梦!”刘光齐心里冷笑,“我让你这辈子都回不去!不光回不去,我还要让你比我更惨!”
他清楚,直接动手打许大茂一顿,是最低级、也最容易被抓住把柄的报复方式。他刚从里面出来,再因为打架进去,那可真就永无翻身之日了,更何况,就他这身体素质,也不见得能打得过许大茂。
他要更聪明、更阴损的办法,最好是能抓住许大茂的把柄,一击致命,让他也尝尝身败名裂、失去一切的滋味。
他开始更频繁地向母亲杜小兰“打听”院里的事,尤其是关于许大茂的。
“妈,许大茂最近还常往沈局长家跑吗?”刘光齐扒拉着碗里的饭,状似随意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