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变得空灵:
“自己如同站在世界的尽头,前方是纯粹的‘不存在’。”
“可奇怪的是,我的直觉在尖叫着让我选择那条路。”
“就好像......”
克洛依转“向”塞西莉娅:
“就好像只有走进‘空白’,我才能真正‘看见’。”
这番话让塞西莉娅感到一阵寒意。
只有罗恩淡淡回应:
“那就跟着直觉走吧,有时候,预言的意义恰恰在于‘看不见’的那部分。”
克洛依愣了一下,随即露出释然的表情:
“您说得对。”
就在这时,另一位女仆卡罗琳也走了过来。
几人互相点头致意,简单寒暄了几句。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
塞西莉娅看向那扇木门,眼中满是忌惮:
“说实话,这个地方...让我非常不舒服。”
“就算隔着这么远,我都能感觉到门后有什么东西在‘窥视’。”
卡罗琳也点头:
“我也是,总觉得如果盯着那扇门太久,就会...被什么东西‘拖’进去。”
罗恩理解她们的感受。
作为月曜级的巫师,她们的感知已经足够敏锐,能够模糊地察觉到”那种扭曲的精神辐射。
虽然隔着三重认知屏障,依然能够让人本能地感到不安。
“等我们出来时,给你们发讯息。”
罗恩说道。
两位女仆点头,转身离开。
只剩下罗恩和克洛依,站在那扇贴着“内有恶犬,请勿靠近”告示的木门前。
罗恩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门把手。
下一秒,一股庞大的威压从建筑内部传来。
依然是那种超越理解的“观察”感,如同被某个远古巨兽缓缓睁开眼睛,将目光投向了这两只渺小的虫子。
克洛依的身体有些僵硬。
她能“看到”,无数条命运线在这一瞬间剧烈震颤,然后...同时断裂!
“这是......”
她的声音颤抖:
“‘不可观测之地’!”
“我的占星术...在这扇门后...完全失效了!”
罗恩侧过脸,看向她:
“还要进去吗?”
克洛依咬紧嘴唇,片刻后,用力点头:
“要。”
“好。”
罗恩推开了门。
温暖的黄色灯光洋洋洒洒。
暖色的木桌椅排列有序。
空气中弥漫着研磨咖啡豆的浓郁香气。
角落里的留声机正播放着舒缓的乐曲。
一切都是如此温馨惬意,如此......正常。
唯一的问题是,这里的每一个脑袋都是颠倒着长的。
克洛依刚踏入咖啡厅,脸色就变得煞白。
她虽然看不见,可她的魔力感知却能清晰地“看到”周围的一切:
那些坐在桌旁的客人,他们的脖子以违背生理学的角度扭转,让面容朝向地面,后脑勺朝天;
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咖啡杯,液体竟然向上流淌,违背了最基本的引力法则;
就连墙壁、地板、天花板...所有的“上下左右”概念,都在这个空间中变得混乱不堪......
“呕……”
克洛依捂住嘴,强忍着涌上喉头的呕吐感。
她感觉自己的平衡感被彻底摧毁,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别用魔力感知。”
罗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沉稳而有力:
“这里的‘荒诞’规则,会扭曲你的感知方式。”
“你越是试图‘理解’它,就越会被它拖入混乱。”
他伸手按在克洛依的肩膀上,一股温和的魔力流入她体内:
“收起你的占星术,收起你的魔力感知,甚至收起你的‘逻辑’。”
“在这里,你只需要‘接受’。”
“不要问‘为什么’,不要想‘这不合理’,只需要告诉自己……”
“‘这就是这里的规则’。”
克洛依努力按照罗恩的指示,一点点收敛自己的感知触角。
当她不再试图“理解”周围的一切,只是单纯地“接受”时。
奇迹般的,那种剧烈的眩晕感开始减弱。
虽然依然不适,可至少...不会再想吐了。
“你们来了!”
一个头朝下的服务员热情地飘过来。
他的脖子扭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稀客啊!好久没有客人了!”
“请问两位要点什么?我们今天的特色是‘忧郁的咖啡’和‘兴奋的茶’!”
罗恩礼貌地摇头:
“我们是来见‘向日葵先生’的。”
“哦——!”
服务员恍然大悟般拍手:
“那请往这边走!”
他指向墙上那幅熟悉的向日葵油画。
可就在罗恩准备带着克洛依过去时,咖啡厅角落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等等。”
罗恩和克洛依同时转头。
只见角落的一张小桌旁,坐着一个他们刚才都没有注意到的人。
那是一位老者。
穿着朴素的灰色长袍,花白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脸上布满岁月的沟壑,可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
他是整个咖啡厅中,唯一一个脑袋长得“正常”的人。
老人端坐在椅子上,姿态笔直,手中握着一个精致的茶杯。
杯中的茶水...在逆时针旋转,沿着“不可能”的轨迹流动,如同一个微缩的漩涡。
“迪亚兹先生。”
罗恩认出了对方。
伊芙的曾祖兼护卫,黯日级巅峰的老巫师。
老人放下茶杯,缓缓站起身:
“你们来了,很好,时间刚刚好。”
他看向墙上的某个时钟,那个时钟的指针也在逆时针转动:
“再晚一点,‘向日葵先生’就要睡觉了。”
“它最近脾气不太好。”
“如果被吵醒......”
迪亚兹若有所指的说道:
“后果会很麻烦。”
他没有理会周围那些“荒诞”的景象,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没有。
就仿佛那些颠倒的脑袋、逆流的液体、扭曲的空间......
在他眼中,都只是“背景板”而已。
迪亚兹带着两人,径直来到那幅向日葵油画前。
那些颠倒的客人们纷纷“侧目”,以一种脖子扭成麻花的姿势。
他们的“注视”中带着好奇、畏惧,还有某种难以名状的......期待?
来到画前,依然是那片金黄花田。
可罗恩敏锐地注意到:向日葵们的姿态,与二十多年前不太一样了。
它们不再统一地朝向“太阳”,转而开始各自朝向不同方向。
就像一群迷失了方向的哨兵,困惑地搜寻着某个消失的目标。
当迪亚兹靠近时......向日葵便“活”了。
花盘中心的种子开始重新排列组合,最终形成了一张滑稽的人脸:
夸张的鼻子,厚厚的嘴唇,可眼神...异常锐利。
“哦!又是王冠氏族!”
向日葵先生的声音带着老学究般的严肃:
“血脉验证!标准流程!不能马虎!”
迪亚兹面无表情,取出一柄小巧的仪式匕首。
“咔。”
刀刃划破指尖,几滴鲜红的血液滴在画框上。
向日葵伸出细小的藤蔓,蘸了一点血液,开始像资深品酒师般“品尝”起来。
“嗯......”
它皱起眉头:
“直系的王冠血脉,血统很纯净。”
“可是......”
向日葵的表情变得困惑:
“这次的口感怎么这么特别?”
“有一股很浓很浓的‘烦闷’苦味,还有一点...铁锈味?”
“不对,是‘等待’的铁锈味!”
“还有一点......”
它的语气变得更加困惑:
“‘遗憾’的酸涩,还有‘决心’的辛辣。”
“你的血液讲述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啊,老先生。”
迪亚兹没有回应这些评价。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
“开启‘乐园’通道。”
“好的好的!”
向日葵先生立刻收起玩笑的态度:
“祝您...哦,是去‘乐园’啊。”
它的表情变得古怪:
“那祝你们‘好运’吧!”
“虽然我觉得,进去的人都不怎么需要‘运气’,反倒更需要‘勇气’。”
话音落下,与二十年前伊芙来时不同。
这一次,油画没有旋转也没有出现通道。
反倒是,画中的向日葵开始...枯萎。
那些金黄的花瓣迅速变黑,如同被火烧过般卷曲、脱落。
露出背后扭曲的花盘。
花盘中心裂开,爆出其中流脓的伤口。
伤口在缓慢扩张,边缘翻卷,露出里面令人作呕的血肉质感。
那是一片湿润的、不断蠕动的...
“病灶。”
克洛依的声音颤抖:
“一个巨大的、正在腐烂的‘肿瘤’!”
“那里面有无数个‘破碎的灵魂’,它们在哀嚎、挣扎、互相撕咬。”
“可又被某种‘更高级力量’强行缝合在一起,拼成一个‘不该存在’的......”
她的声音颤抖到几乎说不出话:
“‘集体意识炼狱’!”
迪亚兹后退一步,与那道裂开的伤口保持距离。
他转向罗恩:“罗恩副教授。”
“‘乐园’的规则已经松动。”
“你此行的目的——治愈并带走一人,是‘王’的承诺。”
“可‘王’的注意力,已不在台上。”
老人深深地看着罗恩:
“这意味着祂既给了你权限,却也无法时刻庇护你。”
“你既是‘演员’,也将成为‘剧本’本身。”
“在那里面你的一举一动,你的每一个选择,你救赎的对象,你放弃的目标......”
“都会成为‘故事的一部分’,被‘乐园’记录、解读,然后......”
迪亚兹的声音变得飘渺:
“然后变成‘新囚徒’的素材,或者‘新规则’的基石。”
“请万分小心。”
他最后说道:
“我会在出口等你们。”
“无论多久。”
说完,老人转身在咖啡厅找了个角落坐下,重新端起那杯永远喝不完的茶。
只留下罗恩和克洛依站在那道裂开的、流淌着紫色脓液的“伤口”前。
罗恩深呼吸,伸出手:
“准备好了吗?”
克洛依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握住他的袖子,苍白的手指微微颤抖:
“准备好了。”
“虽然很害怕,可......”
女巫露出一个苦涩却坚定的笑容:
“这就是我选择的‘唯一’道路。”
两人迈步,走向那片枯萎的伤口。
在踏入的瞬间。
咖啡厅里所有颠倒的客人齐刷刷地转过头,用那些倒置的、扭曲的面孔“注视”着他们。
然后,所有人同时开口,声音如同诡异的和声:
“欢迎来到‘乐园’!”
“愿你们找到......”
“‘唯一’”
伴随着这诡异的祝福,罗恩和克洛依的身影,消失在那片紫色的深渊中。
伤口缓缓愈合。
枯萎的向日葵,奇迹般地重新绽放,恢复成金黄色的花海。
就好像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迪亚兹坐在角落端着茶杯,目光穿透咖啡厅的墙壁,凝视着某个看不见的方向。
良久,他轻声自语:
“王啊......”
“您选中的这个人,会把‘乐园’搅成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