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这才慢悠悠地出列,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讨论今天午饭吃什么:
“回皇上,不过是臣在清理王府府库和一些旧衙门里堆放多年的破烂兵器,
锈迹斑斑,占着地方也是无用,便趁着夜间人少,运出城去处理掉,免得碍事。
些许小事,竟惊扰了圣驾,是臣考虑不周,臣之过。”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甚至连腰都懒得弯一下。
站在文官队列里的兵部尚书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几乎想把整个脑袋都埋进朝服里,死死盯着手中象牙笏板光滑的表面,
仿佛上面突然长出了一篇绝世文章。破烂兵器?骗鬼呢!
谁不知道昨夜那沉重的车马声和车辙印,分明是从内库方向传来的!
那动静,那分量,说是运金山银山都有人信!可他敢戳穿吗?他不敢。
这位并肩王权势熏天,杀起人来更是从不手软,前车之鉴血还未干呢。
他只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里祈祷皇上千万别点名问自己。
崇祯皇帝看着王龙那副浑不在意的样子,胸口一阵起伏,
握着龙椅扶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但他最终还是强行压下了怒火,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原来如此……王爱卿勤于王事,
连这等琐事都亲力亲为,真是……真是辛苦了。”
那“辛苦”二字,说得颇为艰难。朝堂之上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只有角落里的铜漏滴答作响。
接下来的半个月,紫禁城几乎夜夜都能听到车轮压过宫中青石路的沉闷声响,
那声音规律而持久,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并肩王府内,临时紧急扩建的巨大银库里,
标着“晋商”、“徽帮”、“闽海关税银”、“盐课”等字样的樟木箱子越堆越高,
如同小山般层层叠叠,几乎要顶到高高的房梁。
陈圆圆带着几个识文断字、心细如发的侍女日夜不停地核对账目,
偌大的库房里只听到哗啦啦的银锭碰撞声和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响声。
陈圆圆纤纤玉指拨弄着冰凉的算盘珠子,连日不休不眠,
早已磨破了皮,渗出了细细的血丝,沾染在象牙白的算盘珠上。
看着账本上那一个个天文数字,再想到王爷近来反常的举动、深锁的眉头
以及那晚书房里诡异的光影,她的泪水有时会忍不住掉下来,
滴落在刚刚写好的墨迹上,晕开一小团模糊的湿痕。
她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似乎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发生了,
而且一旦发生,就将再也无法回头。
某天深夜,一支规模特别庞大、由数十辆马车组成的运银车队
在经过棋盘街时,恰好与一队巡城的兵马司兵丁迎面撞上。
带队的小旗官见这车队遮遮掩掩,全部罩着黑布,又是深夜出行,
车辙印深得吓人,行迹十分可疑,便按着腰刀上前一步,厉声喝道:
“站住!干什么的?车上运的什么?打开检查!”
押车的龙卫头目脸色一沉,正要发作,气氛瞬间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