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起行礼的白蕊姬,牵起她的手。
就见她的白粉的指甲上绘着一枝微小玲珑的桂花,不管画成什么样,他都夸道:
“嗯,有进步,真好看。”
如懿站在一边,看这其乐融融的氛围,只觉得自己是被隔开的外人,不免有些失落,她面上依然作笑,缓缓道:
“是精巧些,只是宗炳有言‘澄怀观道’。”
“作画是涤清杂念,体悟大道的雅事,绘在方寸指尖上,困在女子小意上,明珠暗投,未免失了旷达。”
宗炳是南朝着名画家,出身官宦之家,却屡次拒绝为官,一生潜心游山玩水。
很是贴合如懿所求如绿梅般清新脱俗,不慕名利,淡泊明志。
“永琋是阿哥,当专注于经世致用,此类闺阁细事,偶尔为之即可,不可久耽啊。”
如懿嘟着嘴缓缓道,像是真心建议似的。
但她只是觉得刚才那幕让人有些泛酸,若是永琋那般小心捧着的是她的玉手,她怕是脸都笑烂了。
因此哪怕知道不合时宜,但她认为能言善谏才是正道风范,一腔孤勇地好心相劝。
她又对着白蕊姬道:“玫妃是四阿哥生母,应当注意分寸才是,教导阿哥还是让皇上辛苦些吧。”
这就是委婉地说,四阿哥弄闺阁之乐不是皇上疏于管教,而是玫妃这个小家子气的女流之辈带坏的。
弘历闻言都一脸尴尬,手都缩了一下。
因为前几天,永琋就是在他指甲上先练手的。
但他总要上朝,只好洗去了,但还是有淡淡的痕迹。
如懿一上来就通篇批判,爹味十足地劝这劝那,让他很下不来台。
他是喜欢温柔细心的“母亲”不错,但对于指手画脚,管这管那的“嬷嬷”可没有好感。
但不知为何,在如懿面前,他总是矮一头似的,和事佬般笑道:
“呵呵,如懿啊,这只是自娱罢了,永琋难得有兴致,就随他吧。”
如懿不满地撅了一下嘴,正要说什么,可白蕊姬却不乐意了。
大家都好好的,你跳出来卖弄什么,她冷笑一声:
“娴贵妃这话是什么道理,臣妾可没听过。”
“臣妾只知道,孝顺无分男女,亦无分事之粗细,臣妾爱打扮容貌,永琋为臣妾绘甲,是赤子纯良之心。”
“莫不是六阿哥不曾给娴贵妃做这些孝道,在此羡慕臣妾了吧。”
如懿张了张嘴,刚想反驳才不是呢,永琪现在还在给她选缎子做衣裳呢。
但这样一说岂不是和她之前讲的耽于闺阁细事自相矛盾了,她只好稳着面子道:
“忠言逆耳,是非曲直本在人心,本宫只是好言相劝罢了,玫妃听不得这番好意,皇上听得就够了。”
意思是玫妃不可理喻,不听话,皇上,你听不听话?
永琋打了一下弘历的手,让他别摸来摸去,摸花了额娘的指甲,才慢条斯理道:
“宗炳所言全句是‘老病俱至,名山恐难遍游,澄怀观道,卧以游之’。”
“说的是因病无法出门游历,保持内心澄澈清净观悟自然,即便卧于室内观画,也能神游山水。”
这个情况与永琋像极了,弘历心疼起来,去握他的手,又被打了一下,委屈讪然不已。
“心如山海,观物豁朗,天地皆宽。”
永琋说话慢慢的,可嗓音又磨人,如玉兰手指薄薄暧暧地绕尖打圈,让人全身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他身上。
“心如狭缝,万事琐碎,便落俗尘。”
“作画如何能因尺寸判好坏,只要怀着澄然之心去做,眼前便是旷野,又何必拘泥于画布大小呢。”
“娴娘娘读书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可是心不清净,囫囵吞枣,未窥全貌?那确实要卧以游之了。”
说的是如懿心胸狭隘,看事才觉得小家子气。
随意不知道哪里看来一句,略懂皮毛就拿来说教,还是躺在床上多看看书再出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