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琋听着都觉浑身带刺,难怪皇帝给她打的发簪是带刺玫瑰。
娴贵妃若真的淡泊名利,为什么一句话,下五旗的冷宫侍卫变成了养心殿侍卫。
她说御前机会多,于是举荐了凌云彻在御前当差。
那永琋举荐的宫女便不配有机会吗?
什么深仇大恨,何必无故打压人呢。
陈婉茵听他语气平淡,又变成了锯嘴葫芦。
她在宫中无人问津,没有敌人没有挚友,就像满园鲜花中的一片绿叶。
永琋今日的夸赞更是从未承受过的阳光雨露。
让她开心又觉惶恐,受不起这样好的字。
婉嫔失神一瞬,再聚精时抬眸凝在永琋认真作画的侧脸上。
和皇上一点都不像,也不像玫妃。
皮肤比自己还雪白细腻,一丝粗糙也不见。
鼻梁挺顶,若嗅花寻蕊,必是轻而易举……
不知不觉间,竟将他每一处细节刻画在心里记住。
陈婉茵只来了一次,就再不敢来了。
她不敢直视那双看谁都溺宠的丹凤眼。
不敢靠近怕闻见他身上与皇上一样的龙涎香。
这是谨敏的食草动物对顶级掠食者的避逃。
第一眼她就知道,幼狮也是狮,终有一天会长成庞然巨物,轻易拨弄她的软腹。
她来与不来,对永琋而言并无太大波动,毕竟他与姚文瀚也学得火热。
只是偶尔收到一幅婉嫔的画作时,还是会对独属于女子的柔情画风停滞片刻。
好似能通过画作看见她的情绪。
姚文瀚的画,华丽宏伟,技艺超群,能用最工整刻板的线条画出生动活泼的“趣”。
而陈婉茵的画,如眉目流转,默默无声,情意入墨,心弦系笔,在冰冷的画纸上跃然而出“爱”。
春花秋月,各有风情,而永琋只是一个执笔的描摹者,如同他现世的修行。
弘历见他当真安安分分埋头学了一个月的画,十分惊讶。
本以为永琋只是三分钟热度罢了,没想到是认真的。
但调皮捣蛋的孩子突然变得文静乖巧起来,弘历反而担心是不是自己把永琋关出心病了:
“永琋啊,你怎么突然间沉迷作画了呢?”
永琋还在绘色,他脑容量不够,不能一心两用了,停下手里动作,才说道:
“儿臣想玩斗蛐蛐儿。”
“不行,虫子不干净,别害得你生病了。”
“那儿臣画蛐蛐儿。”
“行。”
……
弘历一顿,完了,真的是自己把永琋逼疯了,他这哪是热爱绘画啊,他这是在画饼充饥啊。
永琋看他从放松瘫坐一瞬间变成严肃正坐,笑了一声:
“皇阿玛宽心,儿臣只是突然发现,学作画如学做人而已。”
“琴棋书画初始,皆从临摹开始,儿臣只是想,若能模仿千张万张,儿臣终有一日能拥有自己的情态风格。”
永琋前几辈子也都有学习琴棋书画的经历,但那都是被按在学堂里强制学习。
越是迫使,永琋越不感兴趣,就算做得潦草,也无人舍得责怪他,便一直这般敷衍下去。
但这辈子,因为身体原因,皇阿玛从来不逼迫他学习,都是他想学就学,累了烦了随时休息。
这种自由的机制更适合野生的狐狸,反而能领略到从前漠视之物的魅力。
然而弘历却不信他能因为姚文瀚一幅画就开窍。
依旧认为永琋这是憋疯了,他越是表现得正常,弘历越觉得不正常,甚至觉得惊悚,竟破天荒道:
“那也不要太用功了,不若朕带你出宫玩吧。”
永琋先是一愣,随后直接把笔一扔,风儿似的吹到了面前,跳到了弘历身上,笑容灿烂,满脸期待地挨挨蹭蹭:
“皇阿玛最好啦!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们去哪里呀?”
其实弘历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死嘴,说那么快干嘛。
但永琋像小蜜蜂一样围着自己打转,嗡得他都要出蜜了,完全拒绝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