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喘息,仿佛是从死神手中夺过来的宝贵时间一般,显得格外珍贵且沉重无比。周围的空气似乎也被这种紧张的氛围所凝固,变得异常压抑。
脚下的坡地虽然相对来说较为坚实一些,但空气中仍然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腐朽和混乱气息——这正是母巢即将衰败灭亡时独有的味道。远远望去,可以看到远处不断有尘土飞扬而起,并伴随着阵阵低沉的轰鸣声传来。仔细聆听后会发现,这些声音其实是更广泛区域内建筑结构正在崩塌瓦解所产生的巨响,就好像这个庞大怪物体内的骨骼正在一根根断裂开来一样,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声。
铁砧毫不犹豫地扯下身上那件还算比较干净的布条,然后用一种既粗暴又快速的方式将其缠绕在自己背后那个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之上。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带来刺骨般的疼痛,使得他额头上的青筋根根凸起,宛如虬龙般扭曲盘绕。然而,尽管如此剧痛难忍,他还是咬紧牙关没有吭出半句痛苦的呻吟之声。
完成简单包扎之后,铁砧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朝着身旁地面上那副已经残破不堪的担架投去。透过那些破碎的孔洞,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躺着一块洁白如玉但上面布满新裂痕的石头外壳。他死死盯着这块石头,眼中闪烁着阴沉至极的光芒,仿佛要把它看穿一般,甚至连眼眶里都快有水珠滴落下来了。
山鹰半跪在老猫身边,动作轻柔地处理着老猫身上那些看似不重、实则蕴含着灵魂创伤的细微伤口。老猫的脸色如同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胸口极其轻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山鹰将自己的清水一点点滴入老猫干裂的嘴唇,又拿出随身携带的、仅剩的几支强效急救针剂,毫不犹豫地全部注入老猫体内。但这些针对肉体创伤的药剂,对于灵魂层面的燃烧式损耗,效果微乎其微。
“老猫……撑住,我们就快出去了……”山鹰的声音沙哑,带着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劝说意味。他探了探老猫的颈动脉,跳动微弱而紊乱,生命之火仿佛随时会熄灭。
铁砧包扎完伤口后,动作有些生硬地站起身来,他低着头,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老猫身边。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但当目光触及到老猫和那副担架时,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还要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 铁砧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千斤重担。
山鹰听到铁砧的问话,猛地抬起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原本平坦开阔的地面骤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奇异而诡谲的景象。
那里遍布着无数巨大且形状各异的物体,它们宛如从地下生长出来一般,高高矗立在天地之间。这些庞然大物看上去就像是由无数颗水晶聚集而成的巨大晶体群,却没有丝毫晶莹剔透之感。相反,它们通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沉色调,给人以压抑和恐惧的感觉。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所谓的
表面并不是平滑如镜,而是密密麻麻地分布着许多蜂窝状的小孔洞。透过那些孔洞,可以看到里面似乎有一股浑浊不堪的能量正在缓慢流动,不时还会闪烁出微弱的光芒。与此同时,一阵阵若有似无的干扰波也从这片诡异之地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使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而沉闷,仿佛连人的思维都受到了影响,开始渐渐模糊不清。
“穿过前面那片‘混乱晶簇区’,如果没记错,后面应该就是相对薄弱的空间壁垒,我们进来的那条‘缝隙’就在附近。”山鹰的声音带着不确定性,“但这片区域……记录很少,只知道能量场极其紊乱,容易迷失方向,而且……可能有空间碎片陷阱。”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一切,最后停留在老猫身上,眼中满是忧虑之色。接着,他的视线又移到了那块被压得变了形的巨大铁砧上,以及那个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崩溃的封印体上,心中更是沉甸甸的。
按照目前这种状况来看,如果想要成功穿越这片充满未知数且极度凶险的地域,其概率恐怕微乎其微......正当他陷入沉思之际,原本一直处于昏睡中的老猫,突然间从它那沙哑干涩的喉咙里传出一阵异常细微、犹如破旧风箱一般的嗬气声响。与此同时,老猫紧闭的双眼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动起来,像是正在竭尽全力做最后的挣扎,好不容易才艰难地撑开了一道狭窄至极的细缝儿。透过这道仅有的缝隙,可以看到老猫那双眼睛早已变得混浊不堪、毫无生气,但其中仍然隐约闪烁着一抹属于久经沙场的老战士所特有的敏锐锋芒和坚韧意志。
“猫爷!”山鹰连忙俯下身。
“听……听我说……”老猫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叶里挤出来的,“不能……再带着我了……我是个……累赘……”
“放屁!”铁砧低吼一声,眼圈发红,“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老子背你出去!”
老猫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傻小子……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灵魂……快烧光了……撑不到……出去了……”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那破损的担架,看向那白玉石壳:“他……更重要……必须……送回去……这是……任务……也是……希望……”
他喘息了几下,积攒着最后的气力,目光死死盯住山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托付:“山鹰……你心思最细……方向感……最好……你……带队……”
他又看向铁砧,眼神复杂,有欣赏,有不舍,更有深深的嘱托:“铁砧……你……力气最大……性子……最韧……保护好……山鹰……保护好……他……”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脸上泛起一种不正常的潮红,仿佛是生命最后的回光返照。他猛地抬起颤抖的手,指向自己胸口一个不起眼的贴身口袋。
“里面……有……我记录的……地图……还有……一枚‘破障梭’……最后的……能量……应该……能……短暂……稳定……一条路……”
山鹰连忙从他指的位置,取出一个用特殊防水油布包裹的小小皮囊。里面是一张绘制在某种兽皮上的、线条粗糙却标注了不少细节的地图,以及一枚只有手指长短、通体漆黑、表面刻满了细密符文的金属梭子。
“地图……不一定……全对……但……大方向……没错……破障梭……关键时……用……”老猫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开始快速涣散,“记住……出去后……直接去……典当行……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你们……自己……”
他的目光最后扫过两个年轻的同伴,那目光中有遗憾,有欣慰,有无法并肩走到最后的歉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卸下重担、将未来托付出去的释然。
“走吧……快……走……”
话音落下,他抬起的手无力地垂落,眼睛缓缓闭上,胸膛最后那微弱的起伏,也彻底停止了。脸上,定格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痛苦与平静的神情。
这位经验丰富、在最后时刻燃烧自己为队伍开辟生路的老兵,永远地留在了这片绝望的土地上。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远处母巢崩坏的轰鸣,以及那片混乱晶簇区传来的、扰人心智的微弱嗡鸣。
山鹰死死攥着手中的地图和破障梭,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脚下干硬的土地上,瞬间蒸发。
铁砧如同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僵立在原地,双眼赤红,死死盯着老猫安详却再无生息的面容,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他猛地抬起拳头,想要砸向地面,却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因为他看到旁边那尊沉默的、内蕴危机的封印体。
不能……再引起任何动静了。
老猫用命换来的短暂安宁和前进的机会,不能浪费。
山鹰猛地抬起头,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只是那深处,隐藏着刻骨的悲痛与决绝。他迅速摊开那张兽皮地图,借着昏暗的光线,快速辨认着。
“铁砧,”他的声音沙哑却稳定,“收拾心情,我们没时间悲伤了。老猫说得对,我们必须出去,完成任务。”
铁砧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如同拉风箱一般,最终,他红着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他默默地走到老猫身边,脱下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外套,轻轻盖在了老猫的脸上。然后,他转身,再次将那沉重的担架,稳稳地扛在了自己宽阔而伤痕累累的肩膀上。
那担架似乎更沉了。
山鹰将地图和破障梭小心收好,捡起老猫遗落的那把特制手枪,检查了一下弹药,别在自己腰间。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具被简单覆盖的遗体,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悲痛与责任一同吸入肺腑,化为前行的力量。
“跟我走。”
他率先迈步,走向那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混乱晶簇区。
铁砧扛着担架,迈着沉重的步伐,紧随其后。
踏入晶簇区的瞬间,两人都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不适。那些暗沉色的晶簇仿佛活物,无形的干扰波动如同潮水般冲刷着他们的意识,试图扭曲他们的方向感,放大他们内心的疲惫、悲伤与恐惧。脚下的地面也不再是简单的泥土或岩石,而是一种半能量化、不断轻微变幻形态的诡异物质,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随时会塌陷。
山鹰紧咬着舌尖,依靠刺痛维持着清醒,他死死盯着手中的地图(地图在这里似乎也受到干扰,上面的线条偶尔会扭曲一下),结合着自己出色的方向感,艰难地辨认着前进的路径。他不敢走直线,必须不断绕开那些能量波动异常剧烈、或者空间结构明显不稳定的区域。
铁砧则完全依靠着蛮横的意志力硬抗。干扰波动让他头脑发胀,内心的悲痛与肩上的重负几乎要将他压垮。但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往前走,把林先生带出去,完成老猫的托付!他低着头,眼睛死死盯着山鹰的脚后跟,如同最忠诚的牦牛,一步一步,踩在山鹰走过的每一个脚印上,避免触发未知的危险。
担架上的封印体,在这里似乎也变得更加“不安分”。那层白玉石壳在晶簇区紊乱能量场的刺激下,光泽似乎变得更加黯淡,那两道细微的裂痕处,渗透出的恶意精神波动虽然依旧微弱,却变得更加频繁,如同毒蛇的信子,不断试探着外界的反应。
就在他们深入晶簇区腹地,按照地图指示绕过一个如同巨型骷髅头般的巨大晶簇时,山鹰猛地停下脚步,瞳孔骤缩!
在前方一条相对狭窄的、由两排晶簇形成的天然通道入口处,赫然散落着几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