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关内,眼前的景象与城楼上的凝重截然不同。
士卒们正热火朝天地准备着守城的器械,有的人光着膀子,奋力地将巨大的原木搬到城墙边,汗水顺着黝黑的脊梁滑落,在地面上砸出小小的湿痕。
有的人蹲在地上,快速地削制着木桩,弓弦上早已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箭支;还有的人扛着沉重的碎石,脚步匆匆地穿梭在街巷之间,虽然劳累,但却没有丝毫的退缩之意。
广宁关内,到处都是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将士们的呐喊声与器械的碰撞声,一片热烈而紧张的氛围。
楚江槐看着这一切,心中的悲痛渐渐被一股激昂的斗志取代,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就算要走,也要先帮助父亲再多守会这座城池,也要在多杀几个敌人才行,想到这些,他也不再犹豫,而是直接走入了人群之中。
......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文怀修勒住缰绳,胯下的黑马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白气在微凉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他侧身对着身旁的宋臻,语气中带着几分敬畏与振奋:“王爷,前面便是广宁关了。”
宋臻微微颔首,目光越过前方的队列,落在远处那座巍峨矗立的雄关之上。
他端坐于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背上,马身披着银白相间的半身甲胄,甲片上雕刻着精致的云纹,在夕阳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泽。
白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境,昂首嘶鸣一声,声音清亮,穿透了空气中的喧嚣。
宋臻身着一袭玄黑色的明光铠,甲胄由能工巧匠精心打造,边缘镶嵌着鎏金纹饰,胸前的护心镜映着残阳,如同一块燃烧的赤玉。
他身姿挺拔,即便坐在马背上,也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威严,仿佛不是一位深入敌境的王爷,而是巡视疆土的帝王。
这一个月来,他亲自率领队伍,避开敌军主力,绕走崎岖山道,一路攻城拔寨,从北湘腹地打到西宁边境,每一场战斗都身先士卒,麾下将士无不信服。
此刻望着广宁关那高耸的城楼、斑驳的城砖,以及城墙上隐约可见的守军身影,宋臻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豪迈之情。
他渐渐回想起这一路的艰辛:收拢投诚的散兵时,他亲自安抚,承诺保其家小。当北湘军攻克城池后,他也是严令禁止烧杀抢掠,派人安抚百姓、赈济灾民。在面对顽固抵抗的官员,他晓以利害,恩威并施,最终将整个西宁纳入掌控。
如今,只剩下这座横亘在眼前的广宁关,只要拿下它,便正正的将西宁拿在自己手中,完成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
“王爷,您看这广宁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咱们接下来...” 文怀修看着宋臻沉思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他是北湘军的老将,平叛多年,却从未见过像宋臻这样的人物 —— 虽贵为王爷,却熟读兵书,运筹帷幄,每每带兵冲锋,且自带一股令人敬畏的气势,让身边的将领与士卒都不由自主地臣服。
宋臻收回目光,声音轻缓如微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那便寻地安营扎寨,将关隘团团围住,待粮草、攻城器械准备妥当,再行攻城。”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数万人的大军,队伍如同一条巨龙,蜿蜒在荒原之上,旌旗猎猎,绣着“北湘”字的大旗在风中舒展,马蹄声、脚步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震天动地。
“诺!” 文怀修恭敬地应了一声,握紧缰绳,翻身下马,对着宋臻行了一礼,随后转身快步走向身旁的副官,沉声吩咐道:“传本将命令,全军就地休整,挑选地势平坦、水源充足之地安营,各部严守纪律,不得擅自离队!”
副官领命而去,军令如同流水般在队伍中传递开来然而,大军刚一行动,混乱便随之而来。
这支队伍的组成太过复杂:有北湘军的精锐,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动作迅速而有序。有西宁收编的地方军队,士兵们大多面带疲惫,动作拖沓,时不时还会与其他队伍发生摩擦。还有北湘的地方驻军,虽也算正规军,却习惯了安逸,此刻面对陌生的环境,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一时间,荒原上变得嘈杂无比。
负责搭建营帐的士兵扛着帐篷支架穿梭其间,不小心撞到了搬运粮草的民夫,两人顿时争执起来;远处,几队不同编制的士兵为了争夺水源,互相推搡,差点拔刀相向;还有些士兵趁乱四处张望,想要寻找熟悉的同伴,导致队伍更加混乱。
文怀修见状,眉头紧锁,亲自骑马在队伍中巡视,厉声喝止混乱的士兵,调派亲信将领分头管理,好不容易才让局势稍稍稳定下来。
宋臻坐在马背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面色平静,手指轻轻敲击着马鞍,心中早已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支拼凑起来的大军,虽人数众多,却缺乏凝聚力,若不加以整顿,即便拿下广宁关,后续也会隐患重重。
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再次投向广宁关的方向,心中暗忖:楚岳啊楚岳,你守着这座孤城,面对我这数万大军,又能撑多久?
为何就是不肯投降于我,入我麾下,共图大业呢?
残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夜幕开始降临。
荒原上,一座座营帐渐渐搭建起来,如同繁星般点缀在黑暗中,篝火燃起,映照着士兵们疲惫却又带着期待的脸庞。
宋臻依旧立在白马背上,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挺拔,即使秋风萧瑟,也吹不动他的身形,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远处的关隘,似乎要隔着厚重的城墙,看到对面的样貌。
他自然也是知晓,对面有着另外一个队伍,正在等待着准备攻城。
罗斯,一个庞大,贪婪的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