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上的风还裹着未散的寒气,卷着细碎的冰晶打在道袍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只是那股先前能穿透衣料、蚀骨噬心的邪意,此刻已淡得像被风吹散的烟。齐乐落在冰面时,靴底只轻轻沾了层薄霜——方才那道劈开红光的青金光刃,余韵仍在他周身流转,像是一层流动的光衣。神光扫过之处,那些凝结着黑血的冰壳开始簌簌消融,露出下方莹白如羊脂的原生冰层,冰层里映着他道袍下摆飘动的影子,衣角沾着的碧青色光屑正一点点往冰里渗,像是春霖入土,竟在冰面下催生出极细的淡绿纹路,那是生机正在驱散邪祟残留的死气。
他抬手按了按腕间的梧桐芽,叶片薄如蝉翼,却还留着方才与光刃融合时的温烫。先前只是透着淡绿微光的芽尖,此刻光晕里竟浮起几行极细的金色纹路,弯弯曲曲缠在叶脉间,像是匠人用金丝嵌成的古符,又像是被岁月浸漶的书页字迹,在光里忽明忽暗。这是从未有过的异动,齐乐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叶片,神识深处忽然泛起一阵熟悉的震颤——是那本自昆仑墟废弃神殿所得的《山海经》残卷。自他在神殿石棺旁拾起这卷残破古册,它便似与自己的灵脉缠在了一处,寻常时候隐于神识,唯有触碰到邪祟核心或是上古遗留的气息,才会透出些许动静。方才光刃刺向西王母残魂的刹那,残卷在神识里剧烈震颤,连带着腕间梧桐芽都发烫,此刻想来,二者定然有着隐秘的关联。
“齐乐!”尖锐却清亮的呼喊伴着羽翼扑棱的声响传来,夕拍打着翅膀落在他身侧,左翼缺角处的焦黑仍在,只是边缘缠上了淡金色的光纹,那光纹顺着羽毛的纹路游走,像是在慢慢修复受损的羽翼。她是传承了三百年的山海法师家族最后一任契约神兽,自破壳那日起,灵核里便刻着与法师绑定的守护符文,寻常邪祟见了她羽翼上流转的符文,便会吓得魂飞魄散。可方才对阵西王母残魂,那红光竟能穿透她仓促展开的符文护罩,灼伤左翼,此刻想起仍心有余悸。
她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齐乐腕间的梧桐芽,连羽翼挥动的幅度都慢了几分,翅膀扫过冰面时,带起的风里裹着淡淡的神兽气息,让周遭那些藏在冰缝里的零星黑气簌簌后退,像是遇到了天敌:“你方才那道光刃……怎么裹着昆仑桃花的香气?还有你腕间这芽儿,方才竟跟着光刃一起发亮,倒像是活过来了似的。”
方才光刃刺破红光的瞬间,她不仅看见齐乐身后闪过半透明的书页虚影,更惊觉那虚影里散逸的上古气息,竟与自己灵核里的契约符文隐隐共鸣——那是比山海法师家族传承更古老、更磅礴的力量,让她这只自视甚高的护体神兽,都忍不住生出几分敬畏。
齐乐还未及回应,身后便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林清玄已站直了身子,染血的道袍前襟被寒风冻得发硬,凝成暗红色的斑块,却丝毫不显狼狈。他的桃木剑依旧稳稳插在八卦阵的乾位,剑身上跳动的金色火焰虽不如战时炽烈,却像昆仑墟峰顶终年不熄的长明灯,稳稳托着四方光阵的神光。他目光扫过夕羽翼上的金色符文时,眼底掠过一丝了然——早年间他在师门的古籍里见过记载,山海法师的护体神兽身负契约符文,能引天地灵气织就护罩,只是这一脉因守护上古秘境耗尽力量,已销声匿迹近百年,没想到会在此地遇见。
“方才天幕愈合时,你盯着云层的神色不对,可是发现了什么?”林清玄走到齐乐身边,先低头望了眼冰面消融的黑血——那些被邪祟污染的血渍在青金色神光下化作细小的光点,消散在风里,随即抬眼看向齐乐,直奔核心。
齐乐颔首,目光转向祭坛下方那道狰狞的冰缝:冰缝里仍在往外渗着淡淡的黑气,只是没了红光的支撑,那些黑气稀薄得像清晨的雾霭,被四方光阵的神光一照,便化作细碎的光点。可他将神识往下探去时,却能清晰地察觉到冰缝深处藏着更阴冷的气息——像是无数条细小的毒蛇在冰下蠕动,顺着暗河的水流往远处钻,而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祭坛顶端那双眼影印记。印记虽在慢慢变淡,边缘的黑气却像有了生命,顺着石料的纹路往地下钻,那方向,正是冰原之下邪祟母巢的所在。
“西王母残魂虽被打散,却没彻底消亡。”齐乐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呼啸的寒风,清晰地传到两人耳中,“她与祭坛融合的那刻,已将部分邪祟本源注入了石料的纹路里,此刻正顺着那些缝隙往母巢逃。若是让它逃回去,与母巢里的残余力量结合,怕是会催生出比西王母残魂更难对付的东西。”
林清玄眉头骤然拧紧,按在桃木剑剑柄上的手指微微用力,剑身上的金色火焰随之跳动了几下:“可四方光阵不能无人镇守。方才那一战,萨满祭司与部落里的巫医们耗空了灵力,年轻的修士们也多有负伤,根本抽不出人手……”他话未说完,便已明白齐乐的意思——眼下在场众人里,能追入冰下母巢,且有能力应对邪祟本源的,唯有齐乐一人。
夕也瞬间反应过来,猛地展开双翼,左翼的金色符文骤然亮起,淡金色的光纹顺着羽翼蔓延,在她周身织成一张半透明的护罩,护罩上隐约可见山海法师家族的古老图腾。她挡在齐乐身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与你同去!我是山海法师的护体神兽,不仅能精准感知邪祟的黑气轨迹,这符文护罩还能替你挡下暗袭——方才若不是我仓促间没来得及将护罩织满,也不会被那红光灼伤左翼。”
她说着,故意抖了抖左翼的缺角,护罩上的图腾随之流转,冰缝里渗出来的黑气像是被图腾刺痛,竟猛地往回缩了半寸。林清玄眼中的讶异更甚,他虽在古籍里见过护体神兽的记载,却没想到夕竟能将契约符文催生出如此具象的护罩,这意味着她的灵核已完全觉醒,寻常邪祟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可齐乐却轻轻摇了摇头,指尖再次抚上腕间的梧桐芽。这次他没有犹豫,凝神催动神识,主动去触碰神识深处那本沉寂的《山海经》残卷。刹那间,腕间梧桐芽的淡绿光晕里,那些金色纹路骤然亮起,像是被点燃的灯盏;神识深处的残卷也缓缓展开一页,书页上用古篆印着一只青羽赤足的鸟雀,鸟雀喙间衔着一截翠绿的枝芽,旁侧还有细小的注解:“青鸟,西王母取食者,居昆仑墟东,衔枝则百邪避,遇祟则神光现。”
随着残卷页面完全展开,齐乐腕间的梧桐芽突然绽放出耀眼的绿光,那绿光似有实质,顺着他的手腕往上蔓延,在他身前凝成一片半透明的光幕。光幕里,梧桐芽的新叶缓缓舒展,叶尖竟凝成一只指尖大小的青鸟虚影——青鸟的羽毛泛着碧色的流光,赤红色的足爪轻轻踏在叶片上,尖喙微微一动,竟从梧桐芽的叶脉间衔下一缕淡绿色的灵气。那灵气在它喙间慢慢凝聚,化作一截寸许长的细小枝芽,枝芽上还沾着两点粉嫩的花苞,花瓣上带着细碎的光屑,正是昆仑墟深处那片桃林里的桃花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