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姐姐拾掇齐整,红着脸儿吩咐道:“进来吧。”
外头答应一声儿,须臾便有莺儿引着红玉入内。
刻下宝姐姐一副端庄娴静模样,见了红玉便道:“可是二姐姐有吩咐?”
红玉笑道:“我们太太说今年入夏早,这才二月中便已热了起来,便打发我来邀宝太太商议夏装之事。”
宝姐姐闻言笑着颔首,道:“便是二姐姐不提,明儿个我也要去说的。也是古怪,这才二月中,春衫便穿不住了,晌午时热得赶上夏日里了。”
红玉附和着说过半晌,这才笑吟吟告辞而去。陈斯远正待与宝姐姐重叙旧情,谁知又有小钿来寻,道:“老爷,不好啊,我们姨娘方才不小心割破了手指,这会子正哭呢。”
陈斯远唬了一跳,别过宝姐姐赶忙往东厢去瞧宝琴。待其走了,宝姐姐这才不紧不慢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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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得二十八,宝玉大婚之日。
因二姑娘月份已大,不好随意走动,是以此番随陈斯远来的便只黛玉一个。至于宝姐姐,薛家自有薛姨妈走动,她心下恨极了王夫人,干脆就不去了。
荣国府仆役众多,又有凤姐儿、贾琏操持,自是不用劳烦小两口。是以陈斯远只在前厅安坐吃茶,黛玉看过贾母,便寻了探春、惜春、湘云说话儿。
至申时过半,宝玉披红挂彩,蔫头耷脑骑了高头大马往夏家而去。不过申时末,便接了花轿回府。
酒宴时,宝玉更是提线木偶一般由着贾琏指派,木着一张脸朝各桌敬酒。
待酒宴散去,陈斯远与黛玉同车回转,小两口俱都吐槽不已。
宝玉木着一张脸给谁瞧呢?你若不想娶夏金桂,早干什么去了?如今女儿都两岁了,后悔的是不是有些迟了?
吐槽过宝玉,黛玉贴在陈斯远心口又道:“云丫头在园子里待不了多少时日了。”
陈斯远道:“是保龄侯催逼得紧了,还是老太太松口了?”
黛玉蹙眉道:“宝玉时常去寻湘云说话儿,也不知怎地,就有不好的风声传出来。虽说老太太发了火儿,凤姐姐拿了两个多嘴的婆子,可沾上这等名声,湘云又哪里好腆着脸继续住下去?”
陈斯远心思一转,便道:“只怕此事与夏家脱不开干系。”
黛玉一时想不分明,纳罕道:“她今日才进门,哪儿来的这般大能为?”话才出口,黛玉便恍然道:“是了,那宝蟾一直留在了绮霰斋!”
陈斯远悠悠道:“谁得利,谁的嫌疑就大。我看夏金桂不是个省心的,往后荣国府只怕要多事了。”
黛玉幽幽一叹,不置可否。
仔细想想,如今的荣国府可不就一团乱麻?贾赦时日无多,大房、二房之争愈发厉害。
二房之内也不安稳,有个得了偏宠的傅姨娘,如今又来了个心思歹毒的儿媳妇,再加上各自站队的奴才……啧,简直就是十八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只等老太太一没,就要改天换地啊!
不提小夫妻两个私下唏嘘腹诽,却说洞房花烛过后,转天一早儿宝玉、夏金桂来荣禧堂拜见贾政与王夫人。
入得内中,夏金桂挑眼便瞥见了侧面端坐着的傅秋芳。
二人依着规矩敬过茶,贾政说过几句没营养的话儿,便起身领着傅秋芳去了后头。
王夫人便与宝玉道:“也不急着去见老太太,你且先回去,我们娘们儿说会子话儿。”
宝玉应下,闷头扭身而去。
待内中只余二人,王夫人好似寻见主心骨一般,拍着身旁的椅子道:“我的儿,你且坐下说话儿。”
夏金桂娇滴滴应了,挪动莲步落座王夫人身旁,又殷勤地为其揉捏肩头,说道:“太太,方才那女子便是傅姨娘?”
王夫人立时蹙眉着恼道:“快莫提那狐媚子,老爷猪油蒙了心,如今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半点儿也不将我这个正室放在眼里。”
夏金桂讶然道:“老爷博览群书,哪里有宠妾灭妻的道理?太太为大妇,何不惩治那狐媚子一番?”
王夫人为难道:“有老爷护着,偏生那狐媚子惯会唬弄人,我一时也拿不住她马脚。”
夏金桂眼珠一转,便笑道:“我听宝蟾说,傅姨娘还有个哥哥,因着老爷,这才外放知州了?”
王夫人点点头,夏金桂就又道:“想来傅姨娘以为有了亲哥哥做依仗,这才不将太太放在眼里。只是她有哥哥,太太莫非没有?”
王夫人顿时动容,思量道:“我的儿,你是说——”
夏金桂压低声音道:“太太何不釜底抽薪?”
是了,没了傅试做仰仗,傅秋芳便是再得宠又如何,还能逃得出自个儿的手掌心去?
王夫人苦闷了数月,可算露出点笑模样,不禁握着夏金桂的手儿道:“我的儿,我便知没白疼你。”
夏金桂笑道:“我与太太才是一家人,自然要为了太太着想。”
“好好好。”王夫人笑着不迭颔首。道:“回头儿我往王家走一趟,定要给傅秋芳一个颜色看看!”
夏金桂见哄了王夫人高兴,马上便道:“太太,说来还有一事……我怎么听说,夫君与园子里的云姑娘不清不楚的?”
王夫人含混道:“云丫头打小便长在府里,宝玉与之不过是兄妹之情,我的儿可莫要听那些没起子的乱嚼舌。再说了,湘云也待不了多久,下月便要接回保龄侯府了。”
谁知夏金桂却道:“太太误会了,我说的可不是湘云姑娘,而是……那个出身锦香院的云儿。”
王夫人顿时臊得脸面通红。亲儿子造的孽,她这个当母亲的都不知如何圆了。
当下只得道:“你也知宝玉性子顽劣,他不过是喜欢听那云儿唱曲罢了,倒未必有什么旁的心思。他如今还没长大,我的儿,往后说不得要你多加管束呢。”
夏金桂半真半假地叹息一声儿,道:“我倒是想管,奈何下头的丫鬟只听夫君的。”
王夫人肃容道:“哪个敢撺掇着宝玉淘气,你只管打发出去便是了。”
夏金桂要的就是这句话,当下好一番奉承了王夫人,这才回转绮霰斋,与宝玉又去见过贾母,其后又往东跨院走了一遭,这才罢休。
却说那王夫人本就是个心思浅的,先前拿傅秋芳半点法子也无,只能自个儿生闷气。此番得了夏金桂的主意,只觉如获至宝,越琢磨越有道理。转天便往王家去了一趟,寻了王仁书信一封,送去王子腾任上。
这书信往来,总要两月光景,王夫人回府后也不理会傅秋芳,只每日带了夏金桂在身边儿,心下巴巴儿盼着王子腾为其出口气。
夏金桂得了王夫人准许,在外装乖扮巧,回得绮霰斋立刻跋扈不可一世。内中但有不合心意的丫鬟,真个儿是抬手就打、张口就骂。
几个大丫鬟且不说,如春燕、芳官、良儿等小丫鬟,无不被去寻了错处好生收拾了一番。
转眼到得三月中,大老爷贾赦病重,贾琏、凤姐儿自是要到病榻侍疾。凤姐儿的管家差事只得撂在一旁,王夫人自忖良机天降,便领了夏金桂往荣庆堂寻了贾母道:“凤姐儿须得往东跨院侍疾,家中无人管家只怕不妥,我看不若先让金桂担起管家差事来?”
贾母一时无法,只得道:“那便先让金桂管着,等凤姐儿得闲了,再让凤姐儿管家。”
王夫人笑着应下,心下却思量着,请神容易送神难,这管家的差事易了主,又岂会轻易的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