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加沙拉法逃出的一个撒拉逊人将领灰头土脸的跪在了图兰沙的脚下,告诉他说,来犯的并非是十字军,而是拜占庭帝国的海军。
拜占庭帝国的海军曾经昌盛一时,在地中海,几乎无有与他们对抗的对手。
现在的撒拉逊人还流传着一句“俗语”——当你看到金帆的时候,就要逃跑,不然就会落入魔鬼之口。
这里的金帆指的就是拜占庭帝国舰队的船帆——因为皇帝总是会为这些船帆镀上金箔,或者是嵌入金线做装饰,因此当船帆升起来的时候,远远便能看到那一片璀璨的金光。
而在科穆宁家族之前,这支舰队曾经短暂的落寞过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拜占庭帝国甚至开始利用威尼斯人与热那亚人的船只与水手,但在科穆宁上位之后,他们的几位皇帝都在孜孜不倦地试图重振帝国海军的威风——曼努埃尔一世最是热切,只是他没想到他辛辛苦苦缝制的嫁衣最终成为了十字军的利器。
塞萨尔用十五万金币借来了这枚舰队的使用权,除了杜卡斯所得到的那十五万枚金币之外,舰队上下从船长到水手,无一例外的,都得到了塞浦路斯的馈赠,并且他们也已得到了塞萨尔的承诺,只要能够协助十字军重新夺回达鲁姆与加沙拉法,他们还会获得一笔丰厚的赏金。
在这样的利益驱动下,拜占庭帝国的海军确实发挥了不同寻常的战力。他们将撒拉逊人的舰队打得大败,并且运来了更多的十字军士兵和骑士,这就导致了拉鲁姆与加沙拉法两座城市再度落入十字军之手,撒拉逊人在海上和路上的交通都被隔绝了。
这个消息传到了亚拉萨路后,贝里昂伯爵才决定了率军出击,更让大营中的撒拉逊人感到恐慌的是达鲁姆和加沙拉法的沦陷不但截断了他们的退路,也截断了他们的补给。
雪上加霜的是,今天黎明之前的战斗中,还有人趁乱焚烧了辎重和粮草,原先足以让大营中的撒拉逊人支持一个月甚至更久的粮草,现在可能只能勉强支撑一周。
图兰沙顽强地抵抗着脑中那个叫喊着要投降的念头,一边死死的守着大营的一角。
这是他们仅有的营地了,攻城战也就此陷入僵局,毕竟他们已经无法派出更多的士兵去攻打亚拉萨路了。
相反了,他们要将自己收束起来,犹如一只生满了尖细的刺猬,竭力捍卫自己的生命和资产。现在图兰沙唯一能够寄予希望的,就只有他的弟弟萨拉丁了。
若是萨拉丁能够凯旋,有亚拉萨路的国王以及塞浦路斯领主在手里,他们也能够与亚拉萨路城中的人展开又一轮谈判。
他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中,那张宽大的帐篷从来没有那么拥挤过,那些还能回来的埃米尔与法塔赫都来了,有些人垂着头,有些人看着棚顶,有些人目露不甘。
图兰沙知道那些人看不起他,不曾将他看做另一个萨拉丁,但此时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他挪动着臃肿的身躯在一群残兵败将中坐下,而在地毯上滚动的一只金杯格外引人瞩目,图兰沙伸出脚去,踢了一下,看着那只金杯咕噜噜地滚到了黑暗之中,他苦笑,“那些东西真的这么诱人吗?”
一个埃米尔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睛来,迅速的看了一眼——确实有这么诱人。
他们估算过,之前他们带回营地的就有几万金币的财物。
而它们得来竟然是那样的容易——无论是金杯还是丝绸,都被随意的抛掷在路边,在草丛与沙土中闪烁着诱人的光泽,那些带着财物逃走的人,不是商人,就是教士,他们所雇佣的士兵也根本不敢与他们对战,一见到他们,便立即抛下了马车和骆驼逃跑,简直就是一头无比温顺,自动走到他们面前来,等着割喉剥皮,放血吃肉的羊羔,他们又怎么能忍住不动手呢?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基督徒竟然会用如此高昂的代价来换取这次胜利。
“还有人没回来吗?”图兰沙接着问道,那些人也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当那些打扮成了撒拉逊人的骑士冲进来的时候,他们便知道那些冲出去拦截基督徒的宗主教希拉克略,或者是说他携带的钱财的人,基本上都是凶多吉少,永远也回不来了。
图兰沙勉强振作精神,与这些和自己一样倒霉的家伙说了一番萨拉丁临行前的嘱咐,并且向他们保证萨拉丁必然能够获得胜利,他们不是没有机会的——即便这次打不下亚拉萨路,也能够让他们为他们的国王付出高昂的赎金,这样他们也不算是无功而返。
这样的说辞确实打动了一些人,但更多的人只有着自己的想法。
就是在图兰沙以为接下来他们可以得到一个短暂的休息期时,当晚又有一些军队离开了——图兰沙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要去和基督徒人打仗,或者去周围掠夺食物和水。
但没想到的是,这些人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最后终于走到了一个就连图兰沙也无法自欺欺人的距离。
图兰沙派出马穆鲁克去追问,而对方的回答也很干脆,他们已经有了一些财物,足以弥补他们在这次远征中的损失,而他们的士兵也折损了大半,如果继续下去,他们将会两手空空的回到他们的部落或者城市,这是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
至于达鲁姆与加沙拉法的十字军……
最后这些人不得不承认,他们得到了亚拉萨路国王以及贝里昂伯爵的承诺,只要他们愿意离开,无论是加沙拉法还是达鲁姆的十字军,都不会拦截。
不仅如此,他们还带走了营帐中大部分的粮食。如果萨拉丁在这里,他或许可以威慑住这些人或者是给出解决方法。
但图兰沙没有这个能力,他只能紧咬着牙,毕竟他没有如萨拉丁那样的威望和胆气,他只能愤怒的斥责这些人,但那又如何呢?斥责是伤不了人的,还不如吹过去的一缕微风更有用,一缕寒风很可能会让一个人受寒,但斥骂除了震痛他们的耳膜之外,别无他用。
何况他们已经走出了很远。
“如同沙子,风吹即散。”经常被萨拉丁所吟唱的一首诗歌出现在了图兰沙的脑子中。
他颓然坐下,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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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此时前去寻找萨拉丁的信使,也终于来到了亚拉萨路国王鲍德温与苏丹萨拉丁的战场。
他们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在第一天的战斗中,双方都处于试探阶段,无论是萨拉丁还是鲍德温,都保持着克制的态度。
这个时候考验的完全就是麾下士兵的意志力与勇气。
撒拉逊人更擅长使用轻骑兵,箭矢如同暴雨般落在人们头顶的时候,只有久经试炼,并且毅力十足的将士才能够依旧岿然不动——这个时候,在漫长的战线中,哪怕只有一个人生出了畏惧的心,想要逃跑,都可能会导致整条战线的溃败。
可惜的是,这种情况并未能如撒拉逊人所期望的那样出现。
无论他们攻击的是前锋,还是左翼或者是右翼,甚至后方——斯蒂芬骑士虽然并不具有什么出众的军事天赋,但是一个善于稳扎稳打的人。
他知道自己的国王并不在乎在战争中的损失,因此便将部分辎重作为掩体和工事,对方无论怎么突破,也不可能突破那些笨重的马车、木头和沙袋,就算是马车扎满箭矢,马匹倒下,木头被焚烧,他们依然是骑兵难以逾越的障碍。
萨拉丁不断的派出精锐的骑兵反复试探,想要从这些坚实的果壳上敲出一道缝隙来,但始终徒劳无果。
而十字军这边作为前锋的圣殿骑士团也已经数次发动了进攻,他们杀死了一些贝都因人,或者是库尔德人,但并未能取得想象中的好结果。
而正如他们一般,撒拉逊人也不畏惧死亡,而萨拉丁凭借着占据优势的人数,不惜代价地想要包围他们,好几次,都是鲍德温或是塞萨尔率领骑士们前来救援,圣殿骑士团才不至于全军覆灭。
他们在黄昏的时候各自退回营地,一些民夫走上前来收敛尸体,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基督徒还是撒拉逊人,都不曾发动攻击。
第三天也就是最后一天,无论萨拉丁还是鲍德温都知道是决战的时候了,他们的大军开始了移动,在各自前行了大约半法里之后,他们停了下来。
圣殿骑士团的瓦尔特发出了一声怒吼,他挥动手中的圣保罗之剑,在对方的轻骑兵与步兵之中开出了一条狰狞的伤口,鲜血随之泼洒,弥漫在空中,犹如一层血红色的雾气。
撒拉逊人的步兵迅速地让出了一条通道,他们不是为了因为畏惧而躲避,而是为了给他们的重骑兵让开位置,突厥重骑兵开始发动第一次冲锋。
他们的刀剑和斧头犹如野兽所攒露的獠牙,闪烁着摄人的光芒。
他们冲向了圣殿骑士团,这对老对手斗了在一起。
而此时,鲍德温所在的正军也开始迅速地向前移动,骑士开始奔驰,而步兵们紧随着他们,当那熟悉的圣光亮起时,每个人都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吼叫声。
迎向他们的是萨拉丁——给予了萨拉丁启示的乃是天主教中的一位圣人约伯,但同时他也被撒拉逊人所承认,是二十四名先知之中的安尤布。
但人们所传扬他的事迹又有哪些呢?多数都是他是怎样的慷慨,怎样的仁慈,怎样的无私……但他并不是一个战士,也因此在最初的时候,有很多人质疑萨拉丁是否更应该成为一个学堂中的教师,而萨拉丁则用自己的战绩回复了这些人——努尔丁对他如此看重,难道就是因为他的年轻与英挺吗?
当然不是,他乃是努尔丁麾下最为得力的一个将领。
之所以不存有着显赫的名声,只是因为他对名声的要求并不高罢了。他并不如那些年轻人那样急于宣扬自己的每一次胜利,更多的时候,他更愿意待在图书馆和学校中,聆听学者们的演讲,或者是遍览群书。
他的侄子对他有那样的误会,并不叫人奇怪,但他真的是一个只凭着仁慈登上苏丹之位的人吗?当然,不可能。
如果只要仁慈便能够在撒拉逊人的世界中博得一席之地的话,不要说萨拉丁,就连曾经的赞吉也不可能有出头的机会。
而当两股奔涌的浪潮碰撞在了一起的时候,就连鲍德温都不由得感到了一阵惊讶。
这是他们第一次与萨拉丁正面交锋,鲍德温与塞萨尔麾下的骑士也是初次遭遇了如此强硬的对手,甚至在首次碰撞之中,已经有骑士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落马。
“提高戒备!”鲍德温高声叫道,“我们的对手是萨拉丁!”
一个能够与阿马里克一世打了那么多年的对手,怎么可能是个软弱之人呢?
对面虽然只是一些年少的奴隶军,但他们表现出来的力量、果决和意志,却如同久经沙场的老骑士一般,更多了后者不曾有的纪律性与服从性。
他们不可能个个都获得过先知的启示,但鲍德温以及塞萨尔麾下的骑士与他们相互交缠,厮杀在一起,并未占据上风,一些骑士们身上的光辉竟然在不多时的时候便开始黯淡。
萨拉丁只带着两名骑士,不停的在他的军队中左右穿梭,大叫着“吉哈德!”
这个词语在撒拉逊人的语言中是“竭力,尽心”之意,他在鼓舞他的士兵们奋力搏杀。
“天主与我们同在!”鲍德温也随之高呼了一声,手中圣光闪烁,圣乔治的长矛已经成型,他猛然跃出,向着萨拉丁刺去,骑士们,齐声大叫,为他们的统帅助威。
萨拉丁面对着这柄据说从不曾受到过任何阻挡的长矛,凛然不惧,直接举起了自己的盾牌,那面看似普通的盾牌,居然同样爆发出了令人不敢直视的耀眼光芒。
矛与盾猛地撞击在了一起!
在人们期待的目光中,长矛折断,盾牌碎裂,最后化作了一蓬尘土,难以分辨地混杂在了一起。
尘土尚未落下,萨拉丁的直剑已然割裂了空气,劈向鲍德温,而鲍德温也拔出长剑来与他战斗,塞萨尔一边将盾甲覆盖在鲍德温身上,一边迎向了一个马穆鲁克。
这个马穆鲁克要比其他的马穆鲁克年长一些,更为老练,持重,他并不在乎名声,率领着一队马穆鲁克,带着渔网,抓钩,团团将塞萨尔围住,他们显然已经从吟游诗人的口中知道了塞萨尔的厉害,几乎不与他正面对抗,只是不断的阻挠他的行动。
他们已经发觉了塞萨尔的庇护是有范围的,只有在一定的范围内,骑士和士兵才能受到他的庇护。
而在这样混乱的战斗中,骑士和士兵很难时刻注意,辨别自己身上的光芒有没有消退的迹象?他们若是因此产生了疏忽,对于那些不曾受到先知庇护的马穆鲁克来说就是最好不过的机会。
塞萨尔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挥舞盾牌,举起长剑,一下子便在身边开辟出了一块空地。
他左右张望,看到鲍德温依然正在与萨拉丁战斗,而萨拉丁所率领的马穆鲁克并没有以往那些撒拉逊将领的缺点,他们紧密的站在一起,组成了一条相当坚实的防线。
即便冲锋,也能注意前后队与己方之间的距离,既不会造成空白,也不会形成混乱。
但这时候塞萨尔却捕捉到了一个显然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那里的马穆鲁克们簇拥着一个年少的将领,即便戴着头盔,但还是能够看得出,他甚至还没能长出胡须。
他同样是一个英勇的战士,但问题是他并未能注意到自己的士兵。
这一部分的撒拉逊人和十字军的左翼纠缠在了一起,而一些撒拉逊骑兵为了能够提高战果而下马射击,这个撒拉逊将领却没有及时的发现并喝止。
“吉安!”塞萨尔叫道。
吉安将一个撒拉逊人打下马,交给自己的扈从去解决,自己迅速地来到塞萨尔身边,满身血污,气喘如牛,“你还有力气吗?”塞萨尔问。
“比约旦河的河水更多!”
塞萨尔只是抬手一指,吉安看了过去,马上领会了他的意思。他立即召集起一些骑士向着那个地方冲去,已经下了马的撒拉逊骑兵猝不及防,他们正与自己的步兵混杂在一起——这次冲锋给他们造成了惨重的伤亡,骑兵未能上马,步兵无法躲避,基督徒的骑士们冲了过去,留下了一地的血肉狼藉。
吉安也已经看到了那个年轻的首领。
这时候最好的解决方式是后退——如果这个年轻人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但很显然他忘记了。
他正是萨拉丁的长子埃夫达尔,埃夫达尔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萨拉丁的一次试练——他的位置并不重要,身边更是有着老练的战士与忠诚的马穆鲁克,但就是这个微小的漏洞,给了十字军们一次机会。
吉安猛冲上前,他也看见了这个撒拉逊人身上镀银的链甲和闪亮的头盔,以及不断涌来想要救他的马穆鲁克,因此没有直接用锋利的斧刃,而是用另一端的钝头砸中了他的胸膛——埃夫达尔顿时就昏厥了过去,并被吉安一把抓住。
在他左右的骑士们迅速的散开,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借着埃夫达尔这枚诱饵,他们吃下了好一批马穆鲁克,并且造成了苏丹萨拉丁大军的左右失衡。
萨拉丁也已经发现了,但他并不慌张,他一边派出了自己的预备队去填补右翼的空白,一边则继续要求鼓手敲鼓,片刻不停。
鲍德温也注意到了他身边的马穆鲁克也仿佛受到了某种庇护,或许还有指引。
他们攻击的时候就像是一片扑面而来的巨浪,撤退的时候,则如同翻卷的潮水整齐有序并不混乱。这点即便是他和他的骑士也很难做到。
他当然知道萨拉丁追随的先知是安尤布,一个仁慈的好人,但就如同基督徒们所感望的的圣人,即便是同一个,也会在不同的骑士身上产生各异的变化。
萨拉丁也从未明确地解释过他先知安尤布这里得到的启示,有人问起,他也只是以简单的理由搪塞过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启示所用的乃是他人对他的信心。
简而言之,他身边的人对他的信心越强,他就能越多的给予这些人力量和庇护。
只是当初在努尔丁麾下的时候,他并不敢暴露这一点。
他要增强自己的力量,就要收拢更多的人心,而收拢更多的人心,则意味着他就拥有着更为巨大的力量,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但循环的结果就是他必然要取代他曾经的主人和君王,成为撒拉逊世界的领袖。这如何能够叫努尔丁忍受得了?
他甚至不敢告诉自己的叔叔,或者是父亲。
他的叔叔虽然爱他,但他同样也是一个对权力和地位有欲望的人。
因此萨拉丁直到自己终于掌握了真正的权力,并且拥有了整个埃及之后,才得以重新着手,培养仅属于他的忠诚之人,也就是马穆鲁克。
而在这两千个马穆鲁克的加持下,他的力量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增强,让他能够悍然面对鲍德温的圣乔治之矛以及塞萨尔的盾牌。
虽然暂时性的,他们还无法奈何得了对方,但已经给予了撒拉逊人莫大的鼓励。
埃夫达尔成了吉安的俘虏,他将这个少年人横放在自己的马背下,驰马回到自己的营地,将这个珍贵的俘虏扔在地上,又飞速驰回了塞萨尔的身边。
这也是来自于亚拉萨路城外的大军使者赶到的时候,他根本不敢靠近战场,那是战场吗,不,是血肉的磨盘,是地狱的泥沼,是人类厮杀所能达到的最高潮!
此时已经很难再分清撒拉逊人与基督徒了,甚至大袍和罩衣都被鲜血浸染,玷污,连式样都分不清,遑论图案与颜色。
一个骑士被打下了马,他立即以步兵的身份作战,在杀死了十几个撒拉逊人后力竭而亡;几个马穆鲁克被骑士围剿,他们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却依然在竭力厮杀,甚至在最后的一刻扑向了骑士的马儿,在没有覆盖甲胄的地方撕咬;有人血流满面,有人目睹了亲友的死亡,有人在高声叫喊,有人默默死去。
作为战场的峡谷中处处都是鲜血,尸体,甚至湮没了原先的植被,沙尘也不再扬起,早就和血肉凝固在了一起。
使者泪流满面,他该怎么说呢,怎么告诉萨拉丁那样的一个噩耗呢?
不过,他也不必说了。
另外一支军队已经遥遥从萨拉丁大军的后方出现,他们的人数或许并不多,但打出的旗帜却让撒拉逊人感到了一阵胆寒——因为对方的旗帜之中,除了亚拉萨路的旗帜之外,还有贝里昂伯爵的骑士,但贝里昂伯爵不正在坚守亚拉萨路吗?
他如何能够抽调的出队伍来支援亚拉萨路的国王呢?
而此时更大的鼓噪声从那里传来,他们喊叫着:“我们守住了亚拉萨路!”
不仅如此,他们还拿出了亚拉萨路城外那些撒拉逊人的旗帜,法塔赫或者是埃米尔的甲胄与头盔。
在看到这些军旗和甲胄之后,当即就有一些撒拉逊人崩溃了,萨拉丁神色凝重,即便遭受了这样的重击,他依然没有露出惊慌的神色:“别停下!继续敲击!”他对身边的乐手高声喊道。
但此时,他的左翼和右翼已经开始了散乱的迹象。
萨拉丁的马穆鲁克还在跟随着他拼命厮杀,但十字军骑士已经发动了第二次迅猛的进攻,更有人高呼萨拉丁的长子埃夫达尔已经被俘,而当撒拉逊人确实找不到他的时候,也不由得慌乱起来,他们倒没有立即想要逃跑,而是想要靠近萨拉丁,询问这位苏丹是否要继续战斗?
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第三次冲锋又来了。
这次塞萨尔紧随在鲍德温身边,贝里昂的军队也同时发动了进攻,遭受了两面夹击的萨拉丁大军似乎已经无力回天——当第一个士兵开始逃走的时候,这场溃败似乎已不可避免——或许萨拉丁本人也要陨落于此。
但萨拉丁异常的镇定,他没有斥责那些不曾服从他的旨意而贸贸然来到他身边的撒拉逊人,而是借助着自己的威望和马穆鲁克,将他们收拢在身边,向着山麓撤退。
山麓遍生密林,而密林从来就是骑兵们最为忌讳的地方,他们担心萨拉丁在这里会有埋伏,而止步不前。
鲍德温和塞萨尔也已经发出了收兵的命令。
他们在战场上与贝里昂的部队重逢,在血肉的泥泞中,对方摘下头盔,确实是贝里昂伯爵,而他来到这里,就表明塞萨尔之前在塞浦路斯,加沙拉法以及雅法,还有亚拉萨路各处的地方所做的布置都已达成了他们的目标。
亚拉萨路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