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糖,圣人的糖……吃吧,吃吧,”他语无伦次地喊道,“吃吧!你吃了,就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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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
鲍西娅发出一声沉闷的哀嚎,在此时,人们一致认为,身份贵重的女性,在生产的时候如同一个农妇般的大喊大叫,有失身份,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但塞萨尔也和纳提亚说过,这倒可以说是一种歪打正着般的巧合——禁止产妇因为痛苦和恐惧大叫,倒是可以让她们不至于白白消耗更多的力气。
纳提亚坐在椅子上,鲍西娅坐在她的身上,拼尽全力抓着从屋梁上垂下的一条棉索,一旁有几个生产过的妇人——不是埃德萨伯爵约瑟林二世的骑士的妻子、姐妹,就是塞浦路斯贵族的女眷,他们与塞萨尔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背叛的几率很小。
不仅如此,塞浦路斯大主教更是留下了他的学生,还有他认为可信的几个教士和修士——这时候就别说什么妇人生产乃是天主赐予的惩罚了,这位妇人的丈夫还被罗马教皇大绝罚了呢——虽然他们也很为难,但为鲍西娅减少一些痛苦还是能的。
“他们来了。”一个侍女提着裙子跑了起来,在纳提亚耳边低声说道。
纳提亚点点头,一位夫人见状,马上上前,接替了纳提亚的工作。
纳提亚神色疲惫地走出去,一踏出门扉,就被耀眼的日光照得一阵头昏目眩:“什么时候了?”
“午时祷过了。”她的侍女连忙扶住了她,而守候在外的骑士上前来的时候,头盔和链甲的反光让纳提亚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太刺眼了,她的额角都因此疼痛起来。
骑士担忧地望了一眼鲍西亚的产房——一座小礼拜堂——这座小礼拜堂是天主教会的,里面的教士居然还敢拒绝他们入内,纳提亚的回答是把他挂上了城墙。
头胎总是会艰难一些,但生产过程超过了一天一夜,就算是作为一个男性的骑士也知道情况堪忧,只是他不敢随意询问——在这个时代,孩子若是畸形或是难产,一样会被教士们斥责为父亲或是母亲身负罪孽所致。
他马上将手伸向自己的颈甲,想要把它解开,纳提亚正在这时候睁开眼睛,她马上伸出手,啪地一声把骑士的手打开:“你在做什么?”
“夫人……”
骑士这么做,完全是遵从了现在的传统——在妇人生产的时候,所有的环状物,花边,纽扣,系带,钩子都要打开,如果还生不下来,门窗也都要打开……王太后玛利亚生产的时候便是如此。
“马上就要打仗了。”纳提亚神色严厉地说道:“你是希望被那些拜占庭人一箭射中咽喉,还是被他们的斧子砍掉头?”
“但……”
“你不必担心塞萨尔会因此责备你——”他并不信这些,纳提亚将后半句吞了下去——何况鲍西娅不是在总督宫里生产,而是在距离城墙不远的小礼拜堂,若是所有人都要遵守传统解开甲胄,是打算不战而败吗?
“那是领主的第一个孩子。”
“天主会保佑他的,”纳提亚坚定地说道:“你不会真的以为,罗马那些堕落的红衣亲王和白衣圣父,真的就是天主的代理人吧,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罪行,在他们落入地狱的时候必然会被一一清算——而我弟弟,你们的主人所蒙受的污蔑,也必然会有被洗清的一天。”
她的胸膛激烈地起伏了一下,走向城墙,凡是遇到了解开了甲胄哪怕只是手套的骑士,她都会命令他们立即将盔甲穿戴严整,哪怕真有这个可能,她相信,塞萨尔也不会任由这些忠诚的人因为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牺牲。
“这里大概有多少人?”
“大约五千人。”骑士阿尔邦回答说,对于塞萨尔,他一直万分感激——从法兰克到亚平宁,直至亚拉萨路,骑士们的封地一直是君王们为之烦恼不已的事情,要知道,无论是哪里的习惯法,只要骑士履行了职责,封赏出去的领地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但哪里有数之不尽的土地呢?
圣地现在的有地骑士都是跟随着布永的戈弗雷,布洛涅的鲍德温和坦克雷德,塔兰托公爵博希蒙德,图卢兹的雷蒙德四世一同来到圣地的,那时候他们不断地征战,打下了一座又一座城市以及周边的领地,骑士们才有地可分。
现在的骑士,几乎都已经是领取年金的无地骑士了,而毋庸置疑的,阿尔邦和他的同伴们就是后者,这导致了他们失去了埃德萨后,连个落足的地方都没有。
不是塞萨尔给予他们领地,他们或许连和妻子,儿女重聚的机会都没有。
城墙下是一片钢铁的海洋。
亮闪闪的尖锥头盔,如同鱼鳞般的甲胄,背负在肩带上的单刃刀和锤子,沉重的双手斧头和林立的标枪……
投石机,弩炮和可移动的木盾墙……
盎格鲁人、罗斯人和斯堪的纳维亚人,佩切涅格人、库曼人和乌兹人,安条克人、匈牙利人和其他拉丁人……
“真是相当隆重的招待。”纳提亚讥讽地说道,也不知道在面对撒拉逊人的时候,曼努埃尔一世是否会这样下血本。
她看了一会,便回到了小礼拜堂,在战争之事上,她从不多嘴饶舌,这不是她所能了解和掌控的——而且,骑士们也更希望,鲍西娅可以生下他们主人的继承人。
这样,若是结局向着最坏的一面发展,他们至少还有一点希望。
但鲍西娅的状况确实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