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子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但随即摆摆手:“陈年旧事,暂且不提。先说正事吧。”他转向刘延之,神色正经了些,“学长,老师已决定离开矩州书院了。”
刘延之闻言一惊:“老师要离开矩州?他老人家年事已高,为何……”
逍遥子接口道:“另外……老师说他想去巫山云雨之地游历一番,之后再绕道回东海郡祭祖。人老了,心思反而活络了。”
刘延之眉头紧锁,担忧之情溢于言表:“老师的身体骨……经得起这般长途跋涉吗?”
逍遥子却显得很豁达:“放心,老师他老人家精神矍铄,身体好着呢!人啊,老了就更该想折腾就折腾,整天困在书院那一方天地里,反而不美。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
刘延之仍是放心不下:“那……老师的盘缠可还够用?是否需要……”
他话未说完,逍遥子便朗声笑道:“哈哈,这你就更不用操心了!黔中道的富商巨贾,多为推崇老师学说的学子,束修给得极为丰厚,老师这些年积攒的体己,根本用不完。说起来,老人家先前还念叨着想见见经纬,但临出发时,他自己倒把这事儿给忘了,年纪大了就是这样,一时兴起,一时又忘。”
刘延之深吸一口气,知道闲话叙完,该切入最关键的主题了,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逍遥,老师……就没什么特别要交代的吗?关于那件事……”他刻意停顿,吐出三个字,“麒麟血!”
逍遥子仿佛才想起来,拍了拍额头:“哦,这个老师确实提了一下。”他看向瞬间绷直了身体的张经纬,语气变得有些玄奥,“老师说,据他考证南疆古籍与走访遗老,那‘麒麟血’……恐怕并非是一种实在的药材。”
张经纬心中一紧:“不是药材?那是什么?”
逍遥子目光深邃,缓缓道:“更像是一种……流传已久的‘蛊术’!”他看到张经纬脸上显而易见的怀疑,笑了笑,“听上去很玄乎是不是?但在南疆待久了,你会发现,许多看似荒诞不经的传说背后,往往都有一套自洽的逻辑和古老的追溯。”
“蛊术?”张经纬皱紧眉头,作为一个来自现代、受过科学教育的穿越者,他本能地对“蛊术”这种神秘主义的东西持怀疑态度。毕竟,在他前世的概念里,所谓的蛊,更多是某种生物毒素或寄生虫,被蒙上了神秘面纱。
他尝试用自己理解的方式去解释:“逍遥公,有没有可能,所谓的‘蛊’,并非超自然之力,而是指某种经过特殊培育的微生物……或者,是某种毒虫在世代交替的培育中,产生了特殊的抗性或毒性?”
逍遥子听着他这番近乎“离经叛道”的科学推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玩味,但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深意:“你的想法很有趣,或许在某些层面触及了表象。但老师所说的‘蛊’,更深一层。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逍遥子凝视着张经纬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当你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麒麟血’这种神奇之物,并且不惜一切代价去追寻它的时候,你,就已经中了‘蛊’了。”
张经纬如遭雷击,猛地愣住:“啊?这……这是什么意思?”
逍遥子轻叹一声,声音低沉却如重锤敲在张经纬心上:“这只是一种修辞,也是一种比喻。想想看,所谓的‘帝王术’,何尝不是另一种‘蛊术’?皇帝,或者那些执棋的弈者,会让你心心念念的东西始终悬在那里,让你觉得她既不会立刻死去,让你绝望;也不会轻易好转,让你安心。她就处在这样一种不生不死的状态,如同被精心吊着胃口。唯有如此,你这只最有潜力、最不安分的‘毒虫’,才会因为有所求、有所惧,而变得‘听话’,变得可以被‘驯养’,被驱策,为他们所用。”
张经纬听着这惊世骇俗的言论,回想起自己自从得到那张需要“麒麟血”为引的药方以来,所经历的种种——四处奔波,结交权贵,甚至不惜与虎谋皮,与晋王合作,在朝堂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自己确实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陷入更深的旋涡,行为近乎偏执和疯狂。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角渗出冷汗,喃喃道:“这……这不可能……我……”
他想反驳,却发现逍遥子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一直不愿正视的某个角落。难道自己一直以来救妻心切的执着,真的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被人利用的弱点?所谓的麒麟血,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诱饵,一个控制他的“蛊”?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前所未有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