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经纬看到皇甫灵,努力想撑起身子,却又无力地跌躺回去,急道:“灵妹……别……别过来……当心染上……”
皇甫灵将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让她心尖一颤:“你也需要人照顾啊!你身子好烫……” 她拿起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额头和脖颈的虚汗。
张经纬气息微弱地问:“今天……怎么不去庙里祈福了……”
皇甫灵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天天去,菩萨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也没见雨停。倒不如在家里收拾收拾,扔一扔发霉的东西,心里还踏实点。”
张经纬苦中作乐,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我再这么躺下去……也快……快发霉了……”
元亮看着张经纬病弱的模样,心中不忍,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大人,黄主簿和赵典史他们……提议——举行河祭!”
张经纬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声音虽弱却带着一贯的理性:“怪力乱神……终是难服众……”
元亮无奈道:“卑职也知道。可现在城里流言四起,越传越凶,都说……都说是县尊您大兴土木,开挖水利,动了龙脉根基,惹怒了龙王,才招来这无休止的大雨!若不做点什么安抚民心,只怕……只怕民心生变啊!”
皇甫灵一听,顿时气得俏脸通红:“他们怎么能这样!夫君是为了保护高阳才修的水利!这些人真是不知好歹!”
张经纬疲惫地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再睁开时,眼中带着一丝妥协和深深的无奈,他轻声问元亮:“这河祭……不用活人吧?”
元亮连忙保证:“不用!绝对不用!就是用些三牲牛羊,抛入河中,再诵读祭文,祈求龙王息怒。”
张经纬叹了口气,气息微弱:“唉……眼下情势,也确实需要某些手段……来重拾民心,稳定局面了。堵不如疏……”
元亮见他松口,立刻道:“祭祀需要县尊您亲自出面主持,才能显示诚意,安抚民心。”
“不行!” 皇甫灵立刻反对,“他病成这样,怎么能去河边吹风淋雨?”
张经纬却轻轻拍了拍皇甫灵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对元亮道:“没事……就是……扔几只羊,念几句词而已……我还撑得住。”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元亮说“你去安排吧。”
元亮躬身:“是!城里的祭文先生已经算好了日子,就在明天,末伏,说是宜祭祀、禳灾。”
张经纬点了点头:“明天吗?……让衙门通知到位……明天……我亲自去。”
翌日,桑水河畔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没有停歇的意思。
张经纬强撑着病体,在钱明和元亮的搀扶下,来到了桑水河畔临时搭建的祭台前。他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都是灰白的,官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整个人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他依旧坚持穿上了正式的七品官服,头戴乌纱,试图维持一县之尊的威严。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脸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视线都有些模糊。他望着眼前因连日大雨而变得浑浊汹涌、水位高涨的桑水,喃喃道:“这雨……还在下……”
身旁的钱明看着自家少爷摇摇欲坠的样子,心疼不已,低声劝道:“少爷,您病情加重,脸色太难看了!要不……要不就露个脸,祭文和仪式让黄主簿和赵典史他们代劳吧?身体要紧啊!”
张经纬摇了摇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更显憔悴,但他眼神却异常坚定,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
“不……我……是主角。”
他深吸一口带着水汽的冰冷空气,挣脱了钱明的搀扶,努力挺直了脊梁,一步一步,艰难而坚定地向着祭台中央走去。风雨中,他那单薄而执拗的身影,在众多乡绅百姓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显得既悲壮,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