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居士,用饭啦...”她软软的隔着门叫道。
她有点害怕杵在门口的两个门神,小心地避开他们叩门。
“岑居士...岑居士...”
叫了半天,里面却没有声音。
小荷咽了口口水,白胖胖的小手无意识地抠着漆盘边缘,问门前的两个人:“小尼...要进去啦....”那二人只管眼观鼻鼻观心,不搭理小荷。
小荷反倒安心了些。也是,这些侍卫只不让岑居士离开法华寺,平日里岑居士不管作甚,他们都是不理的,只是五大三粗的看着吓人。
好在法华寺不叫来人佩武器,面相吓人些倒是也能克服克服。
小荷壮着胆子,推了门进去。上等禅房好闻的檀香扑面而来,里面窗几明净,但外间却空无一人。
小荷朝着门神尴尬笑了笑:“岑居士可能还没起,小尼去里头瞧瞧。”说罢合上门,端着盘子往里走。
法华寺给居士们清修的房间分为三等。
最低等只有一间房,一床一桌。
二等的摆设用具多一些,桌上供一尊朴素佛像。
上等不但佛像精美,厢房中有内外两间,还有专门的禅房,供居士修心礼佛。
“岑居士?”小荷轻轻的将斋食放到外间,自己慢慢往里面走进去。
禅房里隐约夹杂着什么声音。
小荷一愣,她靠近禅房,隔着门,还不等再出声,门内突然传来岑氏凌厉的呵斥:
谁在那里!!
小荷吓得后退半步。
“岑居士...是我...不对,是小尼。”小荷小声回道,她努力解释:“..小尼敲门,无人应,唤了居士也...”
门吱呀一声开了。
岑氏站在暗处,四十余岁的面容常年不见光,显得格外苍白,她枯瘦,像一根白桦树的树枝子成了精。
薄唇紧紧地抿着,鼻梁高挺,发髻微微散乱,一支木簪斜斜欲坠,眼圈微红。
“岑居士。”小荷双手合十朝她拜了拜,兔儿一样的眼睛看着她,澄澈又乖巧。
岑锦绣顿了顿,蹲下来,缓和了语气,“是小荷师父啊。”她摸了摸小荷的脑袋,:“方才在禅房念经,未曾听见动静,叫小荷师父忧心了。”
小荷呲着小米牙一笑,“岑居士没事就好。”她有点不好意思,“岑居士,师太叫我来问问,这个月的粥济,您还......”
“自然是要尽一份心的。”岑锦绣冷硬的眉梢融化了点,“晚些时候我叫人送去。”
小荷闻言,双手合十,有模有样的颔首,“阿弥陀佛,岑居士功德无量,小尼会替岑居士诵经祈福,愿您福报绵长。”
送走了小荷,岑锦绣不回头道:“出来吧。”
一道修长爽利的身影,从梁上落了下来,落地连声音都几不可查,岑锦绣一惊,这少女竟有这样的好身手!
喜宝抹了把汗,从阿财那里兑换的失重气泡也在最后一秒失效,“您考虑的如何了?”
岑锦绣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沉默了片刻,问:“婉婉怎么办?”
少女来的时候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岑锦绣的情绪从一开始的激烈到现在的和缓,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前,当这个自称广安县赵喜的少女悄无声息落在禅房时,她险些将案上供奉的油灯砸过去。
可此刻,灯油将尽,她的心绪反而奇异地沉淀下来。
眼前这丫头不过十五六的年纪,眉眼间还带着稚气,身手却不敢叫人小觑。
岑锦绣望向佛龛里面垂目而笑的菩萨,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或许就是菩萨派这个少女来救她们脱离苦海的。
“您放心,最迟三日,您就能见到婉姐。”喜宝眼中全是笃定,岑锦绣比她大了几十岁,此刻却不由的想要信服这个孩子。
“你先坐下,此事得要周全。”她平静道,“既然婉姐儿信你,那我便听从安排,你想知道什么,我便也告诉你,只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全尾全须的把婉姐儿救出来。”
“我答应你。”喜宝应的斩钉截铁,她与李修兵分两路,她来法华寺救人,李修去领兵,准备公开身份查案。
喜宝给足了李修道具与发生意外时的药物,说是她手下的奇工巧匠们研发出来的好东西,郑婉婉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能给她救回来。
郑婉婉说事情办的干净,那便就是一时半会也查不到她头上,只要撑过这三天,三天,郑婉婉就能安全的出来,不再被囚禁。
岑锦绣枯瘦的手指紧了紧,目光透过窗纸,不知在想什么。
插在香炉里的香明明灭灭,已经快要燃尽,香炉里已经累积了厚厚的一层香灰,房中檀香的味道熏得几乎叫人睁不开眼睛。
喜宝却没有再出声打扰她,她静立一旁,并未催促。
她看着这位被岁月磨去棱角的女人,想起以前周慧给她描述的郑婉婉跟郑夫人对薛春桃是如何张扬,自私,刻薄,不近人情。
再看看现在几乎瘦成一把骨头的妇人,终究不忍再说别的,左右一切皆以明了,她不想再叫任何人煎熬了。
“有什么想问的,你一并问了吧。”岑锦绣以为喜宝方才没有听见,重复道,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
她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不然别人怎么会尽心尽力的帮她们母女?就像信徒用香火换取神明庇佑。这世间哪有平白无故的善意?她每月施粥积德,不过是想为婉婉攒些福报,叫她如今唯一的孩子平平安安。
令她意外的是,少女轻轻摇头: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只是您想好了吗?此去一番,您就再也没有退路了。她意有所指道。
令岑锦的目光呆滞了一瞬,香炉中的最后一截香灰终于无声折断,袅袅青烟在凝滞的空气中打了个旋儿,散了。
岑锦绣枯槁的手指抚过袖口磨起的毛边,那上面曾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图案,是当年广安县最时兴的样子,如今只剩黯淡的轮廓。她苦笑:“我从始至终,本就没有过退路,不过都是自误误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