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时间,既要保证琉璃镇的“根”扎稳——生态环境得到根本好转,又要让“枝叶”抽出新芽——引进实实在在的、可持续发展的产业项目。
这简直是刀尖上的舞蹈。
水龙头的水还在哗哗流淌,冲走碗筷上最后一丝泡沫。
江昭阳关掉水,轻轻吁了口气。
厨房里只剩下水滴答落入水池的细微声响。
压力,是真实的,像山峦般沉重地压在胸口。
但心底最深处,却又有一股难以熄灭的火苗在燃烧。
这确实是一场巨大的考验。
但同时,这难道不更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吗?
一个能亲手改变一片土地命运、重塑一方水土的机会?
一个能在全县大局的层面上,实践他心中早已勾勒了无数遍的“生态与发展双赢”构想的机会?
路,从来不是平坦的。
尤其是在这片渴望新生又处处遗留创伤的土地上。
但每一步,都必须踩实黄土,在时代的回响中留下清晰的、坚实的足印。
“昭阳,洗好了?”母亲温和的询问声从客厅传来,打断了他的沉思。
“好了,妈。”他应了一声,拿起干净的抹布,开始擦拭洗净的碗碟上的水珠。
每一个动作都专注而平静。
那点属于儿子的勤勉和责任,也在此刻回归。
等他擦干手走出厨房时,父亲站在玄关处,手里似乎还拿着一样东西。
“爸,你要出去走走?”江昭阳有些诧异。
江景彰没回答,只是蹲下身。
然后,在江昭阳和母亲愕然的目光中,他竟伸出手,仔细地、近乎虔诚地掸掉了儿子那双因奔波而沾了些灰尘和泥点子的黑色皮鞋鞋帮边缘和鞋面上的浮尘。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指腹擦拭着鞋面侧翼,如同在擦拭一件珍贵的器物。
那专注的神情,仿佛不是在擦鞋,而是透过这层皮革,在拂去儿子未来仕途上可能沾染的、看不见的尘埃。
掸完后,江景彰才直起身,声音低沉而清晰,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穿了一天的鞋,再忙,也该擦擦,去去风尘。”
“鞋要亮净,人要精神。”
“踩得实了,鞋再脏,也稳当。”
“就怕鞋底滑溜溜,再亮的皮面,也要跌跤。”
江昭阳喉头猛地一热,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在心口,堵得他说不出话。
他看着父亲脸上深刻的皱纹,又低头看向自己脚下那双被父亲细心掸净的皮鞋。
鞋面上还残留着父亲手指擦拭的温度,皮革纹理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那细小的的深色泥点早已干涸、被父亲拂去大半。
只剩下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痕迹,顽固地嵌在鞋面与鞋帮接缝的纹理里,如同一种铭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