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李北玄现在表现得越恭顺、越无害,长孙顺德反而越觉得不安。
因为在他看来,李北玄这小子,就像一株看似柔弱的藤蔓。
正在悄无声息地缠绕、侵蚀着他们这些看似参天的大树赖以生存的土壤,
所以,他那道看似小题大做的弹劾,与其说是敲打,不如说是一次情报侦察和火力试探。
他必须弄清楚,李北玄究竟是友是敌。
或者说,在未来那场不可避免的、新旧力量的碰撞中,他会站在哪一边。
于是,沉默良久,长孙顺德终于缓缓开口。
声音依旧平淡,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和敲打意味:“定远伯言重了。老夫并非苛责之人,元日朝会,偶染微恙,情有可原。”
“不过,身为朝廷重臣,享陛下隆恩,镇守一方,确当时时自省,谨言慎行。些微小恙便不朝,落在言官眼里,终究是授人以柄。而老夫上那一疏,也是希望你能爱惜羽毛,莫因小节而损及清誉。”
“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你还年轻,未来的路很长,有些规矩,该守还是要守。有些……底线,该顾及还是要顾及。如此,将来方能走得稳,走得远。”
长孙顺德的这番话,语重心长。
看似谆谆教诲,实则暗藏机锋。
无一不是在暗示李北玄要尊重现有的游戏规则,要顾及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的感受。
而李北玄听完,心中一乐。
果然,他猜得没错。
长孙顺德果然是冲着骊山这事儿来的。
“多谢司徒公教诲,晚辈受教了。”
李北玄笑呵呵的拱了拱手,没说什么。
而长孙顺德微微颔首,对李北玄那含糊的“受教”不置可否。
话说到这个份上,对于他们这个层级的人来说,已经足够清晰了。
再深入,便是撕破脸皮,那对谁都没有好处。
于是,长孙顺德话锋一转,语气也缓和了些许,更像是一个长辈在与晚辈拉家常。
笑眯眯道:“人和啊,老夫有件小事,想跟你探讨探讨。”
他这次没再叫“定远伯”,而是直接称呼李北玄的字,显得亲近了些。
而李北玄也从善如流的改了口,笑道:“还请长孙叔叔赐教。”
“赐教不至于,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长孙顺德轻笑一声,随后道:“老夫听闻,你这段时间,在骊山封地,动作不小啊。”
“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也要知道,这天下的事,很多时候并非非黑即白。”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有些事,过于较真,反倒容易让自己陷入孤立。你觉得呢?”
长孙顺德这番话,好似只是一位长者,再给晚辈传授一些人生经验那般,不带任何火药味。
而李北玄咂摸了一下,脸上顿时露出一个同样真诚的笑容。
“长孙叔叔说的是,侄儿记下了。长孙叔叔说得对,骊山那边,侄儿确实是心急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