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痞头子看着非想那平静无波的脸,又感受着那净水散发出的、让他本能感到舒适的气息,再想到关于这蓝皮和尚的一些模糊传闻,心里的凶悍到底被贪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压了下去。
“哼!算你识相!”他悻悻地骂了一句,一把将手里的男孩推开,同时粗暴地从非想手中夺过那个陶罐,紧紧抱在怀里,“我们走!要是这水没用,老子回头烧了你这破庙!”
他一挥手,一群地痞带着抢到的“净水”,骂骂咧咧地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非想看着他们离去,这才俯身,轻轻扶起那个被打伤的男孩,又对远处那个还在哭泣的女孩招了招手,温和道:“没事了,随贫僧进来吧。”
他带着两个惊魂未定的孩子,重新走回寺院庭院。
然而,刚一踏入院门,那个一直沉默忍受、遍体鳞伤的男孩,却猛地挣脱了非想搀扶的手!他抬起头,那双之前充满愤恨的眼睛,此刻更是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不解,直直地瞪着非想,声音因为激动和伤势而颤抖:
“你…你那么厉害!为什么还要看着他们打我们!你明明有力量,为什么不用!?你不是想救我们吗?我就是听了你的话,相信你会保护我们,才带着妹妹从那个魔窟里拼命跑出来的!你知道我们五个人一起跑的,现在只出来两个吗!?其他三个……其他三个他们……”
他的话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的质问,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倾泻在这个他原本视为希望的蓝色僧人身上。
他话还没完,一道身影倏忽间出现在他面前。
是高见
没有任何预兆,高见抬起手,“啪”地一声,清脆的耳光在了男孩的脸上。
这一下并不算太重,却足以打断男孩激动的话语,让他愣在当场,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是他救了你,不是他杀的人。”高见道:“要报仇,也得找清楚对象。你有气,可以去和杀人的,在这里对救你的人咆哮,算什么本事?”
男孩捂着脸,那双眼睛里依旧燃烧着愤恨的火焰,死死地瞪着高见,倔强地不肯低头,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多管闲事的男人生吞活剥。
高见眼神一厉,没有任何犹豫,反手又是干脆利的一耳光!
“啪!”
这一下比刚才更重,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回荡。男孩被打得脑袋一偏,整个人都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眼中的愤恨被一瞬间的茫然和难以置信取代。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接连的打击和这一巴掌,让他积蓄的怒气都仿佛被打散了些许。
旁边那个一直怯生生的女孩见状,吓得脸色煞白,但她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冲上前,用自己瘦的身体挡在男孩面前,同时伸出手,死死地捂住了男孩还想什么的嘴,另一只手用力按着他的肩膀,想要强迫他跪下。
这一套动作流畅而娴熟,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早熟,显然没少为这个冲动倔强的男孩“擦屁股”,在底层挣扎求存的经历让她深谙“低头服软”才能保命的道理。
高见轻点一下脚尖,一股柔和的力道透过青石板地面传递过去,精准地作用在两个孩子身上。那股力量一股向上的托举之力,将正要被按着下跪的男孩和被带着弯腰的女孩一同托起,让他们重新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高见没理会他们的惊愕,继续着,:“那些地痞混混,应该也不是杀你们同伴的人吧?他们,反而是把你们从某个地方带出来,送到这里的人。虽然他们救人的目的,并非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换取非想大师的净水。”
男孩身体微微一颤,咬着嘴唇,依旧沉默,但眼神中的倔强开始混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所以,背后还另有其人。”高见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只是你不敢对背后那些真正杀害你同伴的人发火,你也不敢对那些把你们当货物交易的地痞发火,最后,只敢对收留你、救下你的非想大师发火吗?”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砸在男孩心上:
“真没出息啊。”
这句话,比那两记耳光更让男孩难以承受。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愤怒涨红。
那一直强撑着的、用愤怒伪装起来的坚强外壳,在高见这毫不留情的揭穿下,出现了裂痕。委屈、恐惧、无力、以及被中心事的羞耻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上心头,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女孩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担忧地看着他,又怯生生地看向高见和非想,眼中充满了哀求。
那男孩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和巴掌印,倔强地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顶撞道:“你……你又有什么资格我?和你,又没关系!”
“抬起头来!”高见一声厉喝,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惊雷炸响在男孩耳边。
男孩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慑,身体一僵,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抬起了头,对上了高见的眼睛。那眼神仿佛能剥开他所有的伪装和恐惧,直刺灵魂深处。
“什么地方?”高见再问。
在男孩的感知中,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他嘴唇哆嗦着,几乎是下意识地,吐出了一个地名:“井宿……积尸。”
话音未,高见已经动了。
他一把抓住男孩的胳膊,那力道并不粗暴,却坚定无比。下一瞬,两人的身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骤然模糊,随即彻底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庭院中微微波动的空气,证明他们曾存在过。
非想双手合十,湛蓝色的面容上无喜无悲,只是轻轻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并非是针对高见鲁莽行动的无奈或不满。那叹息声中,带着一种更深沉的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