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喜宴笙歌渐歇,窗外更深露重,唯有廊下成对的红灯笼摇曳着暖光。
新房里,龙凤红烛高燃,烛泪蜿蜒而下,如同凝固的蜜糖,在静默中氤氲出甜腻的暖香。
描金绣红的被褥上,散落的“枣生桂子”闪烁着吉祥的光泽,窗棂上那对并蒂莲的剪纸在烛光里仿佛轻轻舒展着腰肢。
季清远亲手阖上了雕花隔扇门,那厚重的楠木“咔哒”一声轻响,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一室静谧骤然降临,唯有烛火跳跃着,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他转过身,背对着跃动的烛光,挺拔的身影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几乎要将穿着正红嫁衣、端坐在床沿的云初完全笼罩其中。
白日里人前的从容气度、探花郎的端方持重,在此刻这个只属于两人的私密天地里。
如同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缝隙,某种沉潜多时的、属于狼性的热力与幽暗气息,正悄无声息地弥散开来。
他缓步走向云初,大红吉服上的金翠竹纹在烛光下闪烁着幽微的光,每一步都踏在云初的心尖上。
他的目光不再是学堂上的清澈明亮,也不再是亲友面前的温润柔和,而是变得深邃、粘稠、带着一种滚烫的探究,沉沉地锁在她身上,仿佛要将那身繁复的嫁衣一层层剥开,直抵内里最温软的灵魂。
指尖微凉,带着薄茧(那是多年苦读留下的印记),却异常精准地探向了她耳鬓处。
他并未急于掀开盖头,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近乎戏谑的意味,用指腹轻轻捻过那垂下的一缕流苏穗子。
细密的金珠碰撞,发出极轻微的、宛若私语的叮咚声。
“姐姐好定力,”温热的吐息隔着盖头拂过她的额角,声音低沉得如同醇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哑,“这般扰人清梦的喧闹,你也端坐如山。”
那声久违又刻意的“姐姐”,在此刻被赋予了一层全然不同的、撩拨人心的暧昧意味,像是在舌尖百转千回后才缓缓滚落。
云初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盖头下的面颊早已飞红,她稳了稳呼吸,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下微蜷。
她感觉得到,眼前这个褪去青涩、身披荣耀的男人,正迫不及待地要将那个仰望她多年的“弟弟”身份彻底揉碎,重塑属于丈夫的亲密疆域。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她操心、守护的小郎君,而是长成了深谙掠夺技巧的猎人,而她,是他志在必得的、唯一的猎物。
终于,红盖头被轻轻挑起。烛光一瞬间涌入眼帘,云初微微眯了眯眼,抬眸望去。
四目相对。
季清远眼底有烛火的倒影在跳动,更有汹涌的暗潮翻涌。
他凝视着她盛装之下的容颜,白日里那份被礼仪压制的惊艳与渴望,此刻再无遮掩。
视线如同带着温度的画笔,细细描摹过她精心描绘的眉、含水含羞的眼、因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瓣,最后落在那支隐在凤冠珠翠间的白玉并蒂竹簪上——那是他从懵懂少年起便埋下的深深执念。
“沉不沉?”他没有称赞她的美丽,反而问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