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宋氏不等少年回应,立刻雷厉风行地安排起来。
主屋的窗纸又被小心翼翼地新糊上了一层,遮蔽得严严实实,屋内只剩下浓重的药味、那诡异的腥甜气息,以及少年手腕上无声蔓延的青紫色阴影。
林福宝被她娘拉着往外走,在合上门的瞬间,她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少年依旧闭目靠在被褥上,眉头微蹙,仿佛在对抗着体内那股无形的侵蚀力量。
林福宝的心猛地一缩,那青紫色的伤痕在她眼底无限放大。
刚才那点激动褪去,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恐惧,以及一种被巨大秘密和未知命运攫住的灼热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攥紧了她的心脏。
林家小院这方寸天地,此刻成了风暴眼最凝重的中心。门外的阳光灿烂,却照不进主屋的昏暗与秘密,也照不亮那条悄然延伸的、通往未知深渊的青紫毒痕。
两日后,云初再次来到府城云家杂货铺子取东西。
刚办完事走出铺子不远,便在转角处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两天前她救起的那个湿漉漉的季清远。
此刻的季清远全然没了河边重逢时的克制与斯文气,他站在一家医馆门外,紧紧攥着自己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书生襕衫下摆,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
八岁的年纪,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郁。
一位坐堂的老郎中正为难地看着他,不住摇头叹气:“小童生,不是老夫不肯行善,实在是……我这小医馆,也垫付不起这许多药钱啊。你爹这病需要上好的人参须吊命,还有这五味子、川贝……哪一样都不便宜。赊账…赊太久了……”
季清远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却异常清晰执着,对着郎中深深鞠躬:“老先生,求您开恩!学生季清远,是城南清泉书院的童生!家父季明之,曾也在书院蒙学。”
“这账,清远用性命担保,待日后能抄书挣钱,定当一钱不少地奉还!恳请您…救救我父亲!”
稚嫩的嗓音里是刻骨的焦急与无助。那“童生”的自报身份,并非炫耀,而是他此刻唯一能拿出的、证明自己信誉的“凭证”。
云初在不远处静静看着。
季清远的面相清正端方,眉宇间藏着一股子坚韧不拔的韧劲,而眼神深处,则像是淬过寒冰的玉石,清冷锐利,蕴含着远超年龄的清醒。
再看其印堂隐现光华,虽有眼下愁苦遮挡,却难掩未来不可限量的格局。
没有丝毫犹豫,云初抬步走了过去。小小的身影穿过旁边几个窃窃私语的路人,径直走到季清远身边。
“季清远。”她唤了一声。
少年猛然回头,苍白的脸上先是愕然,随即认出了眼前的救命恩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被熟人窥见窘境的狼狈:“姑、姑娘……是你。”
云初没多看他窘迫的脸色,转头对那位老郎中温和但清晰地开口:“老先生,这位季童生家的药费,一共多少?我替他付了。”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