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钟楼的避雷针上站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现代的工装,正是失踪的老王。他的身体随着钟摆的节奏晃动,影子被拉得极长,钻进钟楼的齿轮里,每一次齿轮转动,他的影子就缩短一截,而他本人的皮肤就多一道皱纹。
“破影针钉不住他的影子!”林琋迅速冲上钟楼的旋转楼梯,楼梯的木板在脚下腐朽断裂,每一步都像踩在百年前的时光碎片上。二楼的车间里,散落的钟表零件正在自行组装,拼成一个个畸形的小钟,钟摆上挂着的不是重物,而是风干的手指骨。
“以时为引,以辰为界,定!”林琋将定时刻插进车间中央的齿轮组,金光顺着齿轮蔓延,疯狂转动的机械瞬间停滞,空气中的腐朽气息淡了几分。但钟楼顶端的钟鸣依旧,第十三响的余波在空气中震荡,让她的灵力都出现了紊乱。
爬上钟楼顶层的瞬间,林琋被眼前的景象攥紧了心脏——老王的身体已经完全干瘪,像具出土的干尸,他的影子被齿轮彻底绞碎,化作黑色的油膏,润滑着那些生锈的机械。那个嵌在齿轮里的清代男人身影正缓缓走出,他的手里拿着根锈迹斑斑的发条,发条上缠着无数根头发,每根头发都系着个小小的人影。
“还差最后一个影子。”男人的脸在晨光中忽明忽暗,半边脸是血肉模糊的骷髅,“填满这个钟,我就能回到宣统三年,阻止他们杀我……”
他甩出的发条在空中化作黑色的长鞭,朝着林琋的影子抽来。林琋侧身避开,长鞭抽在地面的木板上,木板瞬间腐朽成灰。她趁机将破影针撒向齿轮组,银针穿透黑色油膏,扎进齿轮的齿牙间,每根银针都爆发出细小的金光,像无数个微型太阳。
“你回不去了。”林琋的声音穿透机械的轰鸣,“你的妻子在民国十年就为你立了衣冠冢,你的儿子后来成了钟表匠,修复过无数座钟,却从不知道自己父亲的骨头就在齿轮里。”
她从背包里取出张泛黄的照片,是从县档案馆找到的——穿工装的女人抱着个孩子,站在钟楼前,照片背面写着“等君归,纵使时光老”。照片刚靠近男人,他手中的发条突然崩断,化作无数黑色的蝴蝶,在晨光中纷纷消散。
“她等了我十年……”男人的身影剧烈颤抖,嵌在齿轮里的半边身子开始变得透明,“我却困在这钟里,忘了回家的路……”
钟楼的齿轮发出最后一声悲鸣,开始逆向转动,那些被吞噬的影子从机械里钻出来,化作无数光点,飞向厂区各处——老张的影子补全了缺口,老王干瘪的身体泛起血色,连传达室的玻璃窗都恢复了光洁。
随着男人身影的消散,钟楼顶端的铜牌“哐当”一声坠落,砸在地面上裂开,露出里面的夹层——里面藏着半块怀表,表盖内侧刻着个“安”字,正是男人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林琋走下钟楼时,老张正扶着苏醒的老王往传达室走,晨光透过钟楼的破窗洒在他们身上,影子完整而温暖。厂区里的霜开始融化,露出青灰色的地面,那些被时光扭曲的景物都恢复了正常,只有钟楼的齿轮还在缓慢倒转,像是在为百年前的遗憾倒带。
“林小姐,这钟……”老张看着歪斜的钟楼,眼神复杂。
“让它慢慢转吧。”林琋将那半块怀表收好,“或许转着转着,就能转到他回家的那天。”
离开钟表厂时,秋阳已升高,霜气散尽的路面泛着暖光。林琋回头望了眼那座钟楼,歪斜的轮廓在阳光下像个正在鞠躬的老人,钟摆偶尔晃动一下,发出的不再是噬时的轰鸣,而是轻柔的“咔哒”声,像时光在轻轻叹息。
车刚驶出厂区,灵异局的新任务就传了过来:“南方一座废弃的染坊,每到雨夜,染缸里的靛蓝染料就会自己沸腾,染出的布匹上会浮现出人脸,接触过布匹的人,皮肤会慢慢变成靛蓝色,最后像块染透的布料般开裂……”
林琋点开案件资料里的照片,染缸里的靛蓝色液体泛着诡异的光泽,缸沿搭着的布匹上,一张模糊的女人脸正对着镜头流泪,泪水在布面上晕开蓝色的涟漪。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定时刻,铜针的凉意让人心安——这世间的执念,或许就像倒转的钟表,看似在追逐过去,实则是困在原地不肯前行。
公路两旁的白杨树落下第一片黄叶,在风中打着旋,像个缓慢转动的指针。林琋转动方向盘,朝着南方的方向驶去,后视镜里的钟楼越来越小,最终化作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而她的旅程,还在继续,在时间的长河里,追逐着那些被遗忘的影子。